鹽工們舉著火把圍攏過來,火光映著張張黧黑的臉。陳三勺扒開衣襟,露出胸前燙出的水泡:“昨夜我潛進西山,親眼見錢家馬車往水道運青石!”他從懷裡掏出塊帶鐵鏽的碎石,“這是他們鑿壩剩下的,石縫裡還凝著新鹵水!”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劉二疤縮在陰影裡,靛藍裡衣下擺沾著朱砂土。陳三勺猛地揪住他衣領,扯出半截燒焦的麻繩——繩頭分明是臘八節那日井繩的斷茬!
“二疤叔,這火把子扔得挺準啊?”少年晃著麻繩,火光裡露出森白牙齒。劉二疤突然癱坐在地,從懷裡掏出個藍布包抖開——裡頭是五錠雪花銀,銀底鏨著錢家的“萬”字印。
““我娘病得快死了……”這聲音仿佛來自地獄一般,充滿了絕望和哀傷。說話的人是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漢子,他的麵容因為極度的悲痛而扭曲著,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他的眼眶中湧出。
突然,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猛地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堅硬的井台上。隻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鮮血立刻從他的額頭噴湧而出,濺落在井台上,形成了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然而,這疼痛似乎並沒有讓他停止哭泣,反而讓他的哭聲變得更加淒厲,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無奈,讓人聞之不禁心生憐憫。
“錢老爺說隻要毀了聽鹵筒,就請省城的大夫來!”他一邊哭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聲音中透露出對母親病情的擔憂和對錢老爺的憤恨。
王鐵鏟的煙鍋子重重敲在井欄上:“糊塗!錢萬貫真要奪了鹽井,三百戶鹽工都得給他當牛馬!”老人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灘黑血,“明日......明日咱們就去劈了石壩!”
西山石壩在月光下泛著青芒,像條巨蟒橫臥在水道上。陳三勺摸著壩體接縫處的糯米灰漿——這是修皇陵才用的技法,錢萬貫竟拿來堵鹽脈!
二十把斧頭同時揚起時,林間突然亮起數十支火把。錢家護院頭子趙四晃著九環刀,刀背上的銅環叮當作響:“小鹽花子也敢動錢老爺的聚寶盆?”
陳三勺斧刃抵著壩縫冷笑:“這盆裡盛的怕是鹽工的血!”他突然掄斧劈向灰漿,碎屑飛濺中露出裡頭裹著的鐵條——錢萬貫竟在石壩裡打了鐵骨架!
護院的刀鋒貼住少年脖頸:“再動一下,老子送你見井龍王!”陳三勺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被火灼出的傷疤:“三百鹽工的血肉夠不夠填你這壩?”
山道上突然傳來銅鑼聲。王鐵鏟佝僂著背走在最前頭,身後三百鹽工扛著鐵鎬木棍,像條黑龍蜿蜒上山。老人抖開張泛黃的鹽契,灶王印拓片在火把下泛著血光:“官鹽改道私用,按《鹽鐵律》當斬!”
錢萬貫的胖臉從轎簾後探出,金牙閃著寒光:“灶王印都丟了,拿什麼對契?”
陳三勺突然衝向鹽井,井繩在掌心勒出血痕也不鬆手。滑到十丈深的井底時,鹵水已漫到胸口。他憋氣潛入水下,摸到井壁某處凸起的龍紋浮雕——龍口銜著的鐵環猛地一拉,暗格轟然洞開,鑄鐵灶王印在幽光中露出真容!
“真印在此!”少年攀著井繩躍出井口,鐵碑往地上一頓,“童叟無欺”四字震得錢萬貫跌坐在地。鹽工們的火把聚成星河,映著西山石壩上密布的斧痕,像給巨蟒刻了滿身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