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寄悠抬起一手撫上朱阡濃黑的劍眉，這樣剛毅的眉形，代表著怎麽樣不妥協的自負性格呢？
這個二十八歲的男人，擁有天下一切的君王，太習慣理所當然的事物，而不曾去思考自身退讓的問題，他又何必呢？事實上他一帆風順的路上，不曾有過真正稱得上挫折的東西，致使他去思考退讓及失去的意義。
也許等他年過五十歲以後，會變得可親一些。在此刻年輕氣焰正盛的時候，誰也無法叫他去退一步、去折損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利益，當然他也就不會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是她苛求了，提出了正常妃妾不會提出的要求，活該又要惹得他橫眉豎眼。
“皇上……”她搖搖頭說：“你就將我關在這裏一輩子吧，其實我已經不再那麽想出去了。太後說的話，不見得是我所願，我是愛你的，就依你要的方式永生永世留在這裏，讓你日日可以見著我吧。”至於她自己對愛的看法，一向是不重要的。
“你不想出去？你這是故意氣朕嗎？報複朕關你在這裏一個月？”
“不，我是罪有應得！”
她自嘲地笑，然後才正色地說：“而且我是真的喜歡這裏，因為這裏離後宮很遠。”
朱阡深深看著她，怒氣突然消彌於無形。她一直在傳達一種暗示，似有若無，但並非是難猜，隻是與她在一起，他總是在喜怒之間遊移，沒有費過太多心思去理會她的弦外之音。
她在甘露殿侍寢時會嘔吐不止，在眾多妃妾中會益加疏離他、不惜惹怒他；她說她愛他，卻不曾快樂過，對他要封妃一事冷淡不已。以一個女人的心，去愛一個男人，那是太後轉達的，但她不會貪心地要他隻恩寵她一人，然後廢了整座後宮吧？那她的野心未免太大了。
“你希望朕隻愛你一個人嗎？”他問。
看著他眉宇間所夾帶的嚴厲，她回答：“不敢，也不曾希望過，你是皇上，而我是一個平凡不已的女人。”
她能看清事實最好，特別恩寵她已經是他朱阡畢生的破例，他也許願意寵幸她十數年，但卻不願獨寵她一人。他對美麗的女人永遠不會放棄，他特愛她的聰慧，但也會愛其他女子身上獨特的美麗與才華，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放棄自己的樂趣。
“朕不會放你走，一如朕不會放走所有朕欣賞及臨幸過的女人一般。你不是特別的，你隻是特別愛唱反調，讓朕生氣，事實上你的寵愛沒有淩駕其他妃妾，你別挾著恩寵向朕討不合宜的事情。”
“是，我知道了。”她閉上眼。
事實不早就擺在眼前了，他又何必急切地表明？氣話嗎？也是維持他自身身段的宣告。當他這麽氣急敗壞的時候，早已經泄漏他的欲蓋彌彰。他對她亦是有情呀，隻是承不承認都無法改變他是帝王的事實，而且平庸如她，確實沒有談條件的本錢。她早就認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是特別的？”騙鬼去吧！
批閣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朱阡腦海中始終盤桓不去那句可笑且難自欺的話。隻是……天殺的，她不會認為自己是特別的，而希望他為她破例，做盡種種破例的蠢事吧？對其他妃妾何其不公平？
如果由她來開了例，那是否往後每一位寵極一時的妃子都能要求他破例，予取予求？那他後宮典製又被置於何地？不會的，他不容許。她的快樂必須來自他願意給予的範圍，再多的不知足都是她的咎由自取，不快樂是她活該。
“啟稟皇上，袁統領求見。”江喜在門外稟報著。
“宣！”他丟下筆，起身繞出書桌，不一會兒，袁海大步跨過重門抵達禦書房內。
“皇上，你何事急召臣回京？”他快馬奔跑了兩天一夜，就是因為朱阡的密詔。
“不是國事，你放寬心。”他變得有些難以啟口。
袁海看了朱阡良久，小心假設：“是為了……寄悠的事？”
“是，她令朕相當的心煩。”
“聽說……她被關在閣樓已經許久了。”他指著上頭。
“她自得其樂得甚至不打算出閣樓。”真是令人氣悶難仰。
“皇上認為有臣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勸她妥協，勸她接受朕的封妃。”沒錯，他偏愛她，偏愛得不合常理，但還沒有神智不清到為她放棄整座後宮。
“皇上，你承認寄悠是特別的女子吧？”
“是特別沒錯。”
“那你就不該期望臣有法子去扭轉她的思想，也許在她為你所擁有後，已經是她一生中最委屈的讓步了，她失去了自由、理想、一切。我一直認為女人都該有機會去愛一次，然而她必須為愛失去自己，就非我所樂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