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荔走進了闊彆五年的家。
蘇德鈞和田秀都是化工廠的普通工人,但因為是雙職工,家裡孩子又多,還是分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二居室。
主臥是他倆的,
次臥以前是姐妹仨的,
小弟蘇天才從出生起就跟著父母住,後來長大了點,蘇德鈞就在陽台和客廳之前,用木板隔了一個小房間裡出來給他住。
七十年代的廠區筒子樓,格局都不太好。
主臥還行,有一扇不大的窗戶,
次臥唯一的窗戶開在客廳裡,
客廳與陽台的一角又隔出了一角做為蘇天才的房間,
於是大白天的,客廳也黑乎乎一片。
蘇甜荔憑借肢體記憶伸手摸向牆壁,果然摸到了一根線。
一拉,燈光立刻亮了起來。
蘇甜荔當即皺起了眉頭。
客廳裡亂糟糟的,空氣裡也彌漫著淡淡的腥氣;
地上甚至還扔著一團襪子,一條花花綠綠不知什麼玩意兒……
隻見燈一亮,蘇德鈞就以快到不可思議地速度撿起了地板中間的東西,然後逃進了主臥。
蘇甜荔:???
她直皺眉。
屋裡的空氣不太好聞,她走過去打開了大門,使之大大敞開。
蘇德鈞在主臥裡大聲問道:“阿妹,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阿妹是蘇德鈞對三個女兒的統一稱呼。
也是他對妻子給三個女兒取名為又子來子欠子的抗議。
蘇甜荔也一邊打量著家裡,一邊回答父親的話,“……知青返城政策去年出來的,我打了申請,今年才批下來啊。我拿了調令就回來了。”
經年不見,這套房子比五年前更破舊、更狹窄、更逼仄。
——窗簾灰撲撲的,看起來還是五年前蘇甜荔離家時的那一條;
靠牆擺放的殘舊方形飯桌上,擺著兩三個大碗,一碗醃菜,一碗像是芋頭糕,還有一碗像是剩飯,飯桌捱著牆麵的那一麵,牆上全是油汙;
客廳的地板,隻有客廳中間那一塊比較乾淨,以及從每個房間通往客廳的一條路比較乾淨,其他地方全都是臟兮兮的,灰色的水泥地麵已經變成了黑色的汙垢!
好臟!
想想也是,在這個家裡,隻有蘇甜荔和三妹蘇倩子是勤快人。
結果她和三妹都下鄉插隊去了。
這個家就……
蘇甜荔看了一眼飯桌上的芋頭糕,直皺眉。
以前她最喜歡吃的佐粥點心就是臘味芋頭糕了,在回家之前她還想過呢!
可現在這麼一看,
她真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這時,大約蘇德鈞已經在主臥裡收拾好了,才急匆匆地出來,問蘇甜荔,“阿妹,你剛說啥?”
蘇甜荔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去次臥看了看——畢竟她將在這個家裡暫住一段時間。
次臥依舊放著一張高低床。
五年前,蘇甜荔和三妹睡下鋪,大姐蘇又子睡上鋪。
現在?
上鋪堆滿了雜物,
下鋪看起來是蘇又子在睡,床上盤著一坨被子。
屋裡到處亂七八糟堆滿了各種雜物。
大多是各種各樣的裙子、褲子、衣服、襪子什麼的。
蘇德鈞一聽,激動了,“你說什麼?你、你不是回來探親?你是帶著編製回來的?”
蘇甜荔說了一聲是,把小包袱掛在一旁,開始動手整理上下鋪的上床。
蘇德鈞驚喜交加,追著她問,“可以分配到什麼工作啊?是來我們廠當乾部的嗎?”
蘇甜荔一邊收拾一邊說道:“現在還不知道啊,我今天才回來,好歹讓我休息一天吧,明天我再去知青站辦勞動關係調動。到時候看人事局把我分配到哪裡去吧……最好去市人民醫院當護士囉!你要是想讓我調回廠裡來,也不是不可以,要看看化工廠醫務室缺不缺人手……”
說到這兒,蘇甜荔自然而然地又問了一句,“對了爸,大姐現在住下鋪,那我住上鋪沒問題吧?”
蘇德鈞一聽,歡喜得快要炸開了,根本不在乎女兒們誰睡上鋪、誰睡下鋪的問題。
他揮揮手,“你喜歡住哪裡就住哪裡!”
然後他問出了最關心的事,“阿妹你不是去江西下鄉種田了嗎?怎麼又突然當上護士了?”
蘇甜荔在心裡蘊釀片刻,變了臉色。
她轉過頭,用生氣、憤怒、委屈的眼神看著蘇德鈞,說道:“爸,我想問你……你和媽,是不是打算不認我了?”
蘇德鈞愣住,“啊?”
蘇甜荔雙手握拳,拚儘全身所有力氣,憤怒地大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我下鄉那年啊差點兒死了!”
情緒不夠,聲音來湊嘛!
果然,蘇德鈞再次被嚇住,“啊???”
蘇甜荔憤怒地說道:“你們給我報名下鄉那幾天,我生病發高燒,你和媽明明告訴我,說我是去江西北邊的農村插隊的!還說那裡是漁米之鄉,冬暖夏涼,條件好得要死!”
“結果你們把我送了大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