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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棠決定尋找新的兼職機會。
沒有門檻的臨時工招聘話術都很刁鑽,看上去活少錢多,實際上處處是坑,扣去出行成本和午餐錢,基本沒什麼賺頭。
一位在學院讀博的學姐聽說她在找兼職,主動私戳了她,說手上有兩份工作正在找人,一份是俄文詩集的翻譯工作,另一份是家教工作。
燕棠很猶豫。
她去年參與了一本俄羅斯短篇文集的翻譯工作,自信滿滿地提交成果,卻被審核的老師嚴厲批評,說她的翻譯毫無文學性,俄語也很差勁,不如機翻。
自信心遭受嚴重打擊,以至於到現在她都沒有再接俄語相關的工作。
學姐自然也知道那件事,安慰她:
「我覺得你的做法是對的,過度矯飾其實不符合忠實原則。當然了,如果你還是不想做書麵翻譯,可以考慮一下家教,是教孩子中文,難度不大,不用太緊張。」
善心的學姐還給她兩天時間考慮考慮,暫時不找彆人。
見還有考慮的餘地,燕棠先在超市完成了辭職的手續,領了一筆窩囊費——兩千塊,加上之前實習的工資,賬戶裡勉強有兩萬多的存款。
她在宿舍蒙頭睡了一整天,晚上吃過飯後算了一下之後的生活開銷。
爸媽都是中學老師,小城市的工資不高,等回家備考公務員的時候蹭個飯就算了,她不好意思再伸手要生活費。
尤其是想到同齡人都有工作有社保,自己還在家裡蹲,燕棠有些焦慮。
她點開學姐的微信,決定細問一下家教工作,這一問便發現報酬比她想的還要多得多。
“一次課倆小時八百塊,周末兩天,每天四小時。周中還有三天要陪學生上興趣班,我理解就是用中文聊天,幫孩子跟教練溝通,一天一千塊錢,報銷餐費和車費。要不是我手上工作推不了,我都想自己上了。”
燕棠的心臟瘋狂跳動,對這份工作的期待值開始指數級上升。
自己真能遇上這種好事兒?不會有什麼坑吧?
她把自己的疑慮給學姐說了,電話那頭的學姐哈哈大笑,“給小孩兒補課能有什麼坑?這家人有錢,要求比較多,所以價格才高。學生家長想要在上課前進行預溝通,如果你確定願意試試,我就去聯係了。”
燕棠算了一下,如果乾這份工作,周薪就已經達到了六千二,這不比實習還賺得多?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哄孩子。
和家長的預溝通直接就定在了這晚。
“叫我娜斯佳就好。”
屏幕那頭的學生家長是個金發碧眼的斯拉夫大美女。
“情況你大概也清楚了。我兒子Kirill剛從莫斯科回來,中文很差,隻聽得懂一點點。”
“他很可愛的,嘴很甜,在我們家像個小天使一樣,所有人都喜歡他,不過該批評的時候要批評,表揚的時候含蓄一點,免得他太驕傲。”
聽上去這活兒在技術上難度不算高,但主要是得有耐心,娜斯佳還委婉地說,試課結束後,如果孩子覺得效果不好,合作是會終止的。
有機會拿下一份報酬優厚的兼職,燕棠心情很好,晚餐給自己加了一個雞腿。
掏出手機,微信上蹦出幾條消息。
一條來自楊一舟,「過了兩天,總該消氣了吧?彆任性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剩下的來自那天加上微信的宋鬱。
「今天來買牛奶,沒有看見你。」
她凝視對話框許久。
宋鬱的頭像是空白的,微信名是一個簡單的符號“.”,朋友圈也沒有任何動態,看上去並不常用。
燕棠回:「我辭職了。」
「還在找工作嗎?」
「我可以幫忙」
燕棠很感謝宋鬱那晚伸出援助之手,道謝過,也試著給他轉車費。但她不太理解他這麼熱心的意圖,也並不敢去琢磨。
「不用了,謝謝你。」
對方很聰明,察覺到了她疏離的態度,不再發來新的消息。
寥寥幾句的消息便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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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為了給學生一個好印象,燕棠特地化了個淡妝,衣服也挑了氣質親和的薄毛衣和長褲。
補習地點在北四環邊緣。
小區大門特氣派,是像羅馬萬神殿那樣的石柱拱門,拱門後連片的林木遮住了內部的景色。
她跟著等在門口的保姆走進小區,路過一片結著冰的人工湖,往遠處一看,還有一片麵積驚人的高爾夫球場。
難怪這個小區與公交設施保持著高貴的距離,能住在這裡的人,誰還會坐地鐵公車?
學生家是坐落湖邊的一座雙層彆墅,極簡主義裝修風格,一些角落裡又擺放著諸如彩繪茶炊一類俄羅斯家庭的傳統用具。
“娜斯佳今天有工作不在家,Kirill在晨跑,他馬上會回來。”
保姆吳阿姨是黑河人,會說俄語,跟她介紹了一下待會兒上課的房間和可以用的洗手間,又把茶和點心端上來,還配有糖、檸檬和薄荷這些俄羅斯人習慣加入茶中的佐料。
燕棠坐在靠近門口的會客廳等待,看見牆上掛著一張全家福。
跨國家庭,父親英俊,母親美豔,兩人各抱著個白嫩嫩的小男孩兒,稍大點兒的是黑頭發,小的那個則是淺淺的棕發。
照片畫質略有些陳舊,角落處的日期是2005年。
2005年?
現在是2015年,如果這家人最小的孩子在那時候看上去都有七八歲了,那現在.......
她正覺得不對,大門便打開了。
來人身形高挑,大冬天裡竟隻穿了一件短袖和單薄的灰色運動褲。
吳阿姨用俄語說:“Kirill,這是你媽媽為你請的漢語老師Yana。”
燕棠怔然和宋鬱對上視線。
這運氣真是太好了。
她麻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