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福忽然動搖了。
他想起來第一次見到謝沉淵的時候,謝沉淵還未入朝堂,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
那也是這樣的雪夜。
當時,他正在經曆一場史無前例的鬥爭,一場被朝廷卷入的武林鬥爭。
武林於國家,是一股力量,也是一種威脅。
因為武林中的強者太多,能人異士數不勝數,卻不能肯定武林人士的心性,極易引發劫難。
當年的他懷著一顆英雄之心,自縣城發家,身懷頂級神功,為國為民抵禦了不少山匪,劫掠的侵害。
自十三歲入江湖,年僅三十就成了九流門門主,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可隨著九流門發展勢大,被當今朝廷忌憚,聯合其他各個江湖門派設計埋伏,那些人殺死了一個無辜者,卻給他安下了莫須有的殺人罪名。
朝廷為證,黑白顛倒,他又如何能夠為自己申冤?
朝廷想要抹除一個人,不過隨手一指。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卻被自己保護了半輩子的一城百姓出賣。
百姓為了百兩白銀,架著他的妻子,親兒,以他們的性命為要挾逼他出麵。
可當他出了麵,他曾在山匪手中救下的第一個人,卻是為了十兩銀子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即使神醫白芷都無法根治。
他成了廢人,他們逼供他認罪。
他不認罪,於是他們當著他的麵殺了他的妻,他的兒,他剩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牽掛。
人們把他心臟刺了一刀,看著他奄奄一息。
他如一條喪家之犬死在了寒風雪地裡,無人悼念,亦無人惋惜。
生前做儘英雄事,死後屍骨無人問。
即使是他自小練就的神功最能保命,他也如廢人一般隻能等死。
直到,雪地裡,一個穿著破爛的銀發少年切開自己的胳膊,以鮮血滋養他。
少年問他:
“與我一同,向這個世界複仇吧。”
“我們是一樣的,都是仇恨的囚徒。”
兩人在寒風裡依靠著。
白芷為他換了臉,無人知曉他全新的身份,更無人知曉……他能那麼快的重新崛起,手刃仇人重掌九流門。
外人隻知道,十年前的某一個夜晚,一尊殺神殺進了九流門,持英雄令,殺遍武林,重掌尊位。
而他再也沒有了做英雄的那份心。
他是仇恨的囚徒。
一生都隻能麵對仇恨,懺悔過往。
英雄,終成了魔頭。
他對世界沒有留戀,隻有顛覆這一切才能安撫他妻兒的亡魂。
他們也是這樣一路走到了現在。
披著風霜,染著血淚,一路走到了現在。
他們從未動搖。
他更是心無雜念。
直到現在……他聽見謝沉淵的那聲“徐叔,我在害怕”,看見他眼邊滄桑痛苦,卻不由感覺這一切化作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靈與心臟。
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死後永墮碧落?害怕成為千古罪人?
都不是。
因為謝沉淵說的是……
“我怕重蹈覆轍,走上一條所有人都注定毀滅的路。”
“我怕即使看見屍山血海,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死去的故人亡魂不得安寧,世界重新化作一片混亂。”
“我怕你死,怕白芷也死,怕我們這一路走來千辛萬苦東拚西湊出來的……家人,到最後徒留我一人在世上。”
“徐叔……”
“我不是偏袒她,更不是背叛,我是……自救,自渡。”
“我在生生世世的尋找……一個解救我們的辦法。”
“解救我們這群囚徒的辦法。”
謝沉淵顫抖著,痛苦著,到最後終是睜著眼落了一滴淚。
眼淚就這麼砸穿了無數層雪,滾燙的,化作嫋嫋煙霧。
他的重生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