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穿著單薄的一層裡衣,靜靜的躺在床上,雙眸無神的朝著正上方看,眼珠絲毫沒有轉動。
呼吸平緩,嘴唇烏青,就好像靈魂早已被剝離的空殼,但毒素侵蝕肉體產生的疼痛,逼得他手指顫動。
這無疑是告訴了所有人,他還活著。
隻是他五感儘失,看不見,聽不著,也說不出。
但當眾人進入房門的那一刻,他好像隱隱有所感知,手指動的稍微劇烈了一些。
一條在位二十四年的帝龍竟落得如此下場,說他咎由自取,卻又覺得罪不至此。
人們站在他的身邊看著。
他生的子嗣不多,活下來的更是少之又少,在這兒的僅有四位皇子,兩位公主。
今日皇帝即崩,就連一直被囚於佛堂之中的大皇子都被放了出來。
他是皇後所生,皇甫青桓與靈兒的親哥哥,最該繼承皇位之人……偏偏又是一個雙生子。
當年鬨得沸沸揚揚,如今再看,此人竟也有二十出頭,模樣英俊,身著袈裟。
麵對曾經親眼見證將他拋棄,將母親打入冷宮的父親,他的神色並無痛苦,隻是抬起手道一聲:“阿彌陀佛。”
這般冷靜,也這般冷漠。
王公公想說點什麼,卻也說不出口。
他隻是問:“殿下,您不再說點什麼?”
善淨說道:“我早已為僧,理應斷開紅塵,今日前來……也不過是念在施主歸為大幽帝君,以做鎮國寺的表率罷了。”
王公公忍不住紅了眼,轉過頭從旁邊抽出一封信件想要遞過去。
“陛下早已預料自己今日,所以一個月前便親筆寫下書信,讓我一一交給你們。”
善淨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寺中還有要事需要小僧前往處理,小僧也就不多留了,這封信件……小僧不便再看。”
說罷,他行禮轉身離開。
“大皇子。”
背後王公公追了兩步,最後卻在一旁皇帝的手指一敲床榻的聲音之下停了腳步。
善淨也停下了腳步。
他沒轉身,隻是偏過腦袋:
“公公,貧僧法號善淨,淨忘過去。”
說完這話,他就離開了,終是沒再回頭,走的格外決絕。
稚嫩的五皇子忽然傳出聲音,他道:“公公,父皇好像哭了。”
皇帝睜著眼,眼睛沒動過,可眼淚卻這麼從兩側滑落了下去。
他雖然五感儘失,可一個帝王的敏銳,又怎會僅憑耳聽眼看?
人們心中唏噓,可也沒人能多說什麼。
王公公也是以淚洗麵。
倘若大皇子不是雙生子。
倘若雙生子的秘密無人揭穿……
可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倘若。
若真有,那最合適的一句倘若……應當是倘若他們不曾生在帝王家。
五皇子見大家都沒有動作,於是自己上前爬上床邊,跪在床頭用衣袖跪在永和帝的身旁為他擦眼淚。
擦著擦著,他自己眼睛就紅了,小小的身體顫了好幾下才聲音沙啞的問:
“父皇是要離開了嗎?”
見大家都沒有回應,五皇子自己也知道了。
他不蠢,也不笨,反而他還很聰明。
隻是……在他記憶裡,他的母後,身邊的丫鬟公公都總跟他說。
父皇是全天下最偉大的人,也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
在他的印象裡,他為數不多見到父皇時,都能看見父皇在朝堂中揮斥方遒,能手到擒來的完成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