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遲後來再回想起那一天,隻能用“可怕”二字來形容。
她甚至記不住太多的細節,可能大腦普遍具有遺忘恐怖記憶從而減輕痛苦的功能。
她隻知道在師兄換好鞋子進來之後,姑姑給他倒了一杯水。
這沒什麼問題,甚至是非常正常的待客流程。
但不正常的是姑姑隨手拿的那個水杯。
——是費利克斯的。
薑月遲嚴重懷疑費利克斯在她熟睡時悄悄在她身上放了針孔攝像頭。
不然為何她身後的那扇房門會開的如此及時。
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單手揣放在褲兜,斜靠門框站著,金絲眼鏡令他多出幾分斯文。
很是家居的打扮,柔軟的黑毛衣和灰色長褲。
分明是儒雅溫潤的打扮,但因為此時的麵無表情,令他多出許多不近人情來。
他沒說話,隻是盯著那隻被單溫師兄拿在手裡的水杯。
還有那雙被他穿在腳上的室內拖鞋。
他在薑月遲這兒不論是衣服還是鞋子,都是雙數的,為了方便更換。
想不到他的潔癖反而便宜了其他人。
費利克斯推了推眼鏡,高挺的鼻梁完美將其托住。
然後緩慢抬眸,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看著薑月遲。
那之後的事情就令薑月遲不敢回憶了。
費利克斯從容不迫地拉開椅子坐下,雖然不發一言,但做派和態度顯然是以男主人自居。
薑月遲租房子的錢也是從他那兒撈來的,他怎麼不是個房子的主人?
他不光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甚至還是薑月遲的主人。
奶奶倒是沒說什麼話,她一向就是個體麵的老太太,即使再不喜歡,也會用溫和的態度對待彆人。
至於姑姑,陷入“月遲已經有了男朋友,並且男朋友還是那天在樓道裡碰到的那個目中無人的混血大帥哥”的巨大震撼中。
師兄除了剛看到費利克斯時恭敬的喊了一聲“Felix教授。”後,則全程一言不發。
做為客人,這頓飯的主角,他的存在感輕易就被費利克斯的出現壓縮為0.
主角很輕鬆就變成了費利克斯。
這很正常,他不管出現在那裡就是理所當然的焦點。
但也不正常。
尤其是在當下而言。
薑月遲緊張到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師兄是什麼時候離開,費利克斯又是怎麼“失手”將那個水杯打碎的她都不知道。
她隻記得他語氣溫和的用英文提醒她:“拖鞋拿去燒掉或是扔了,下次我過來如果還能看到它,我保證,我會把你的操爛。”
然後他溫柔一笑,衝著二位長輩說了再見。
在他離開後,姑姑問她:“他剛才說的什麼,情詩?”
不怪她會認為是情詩,畢竟男人說話的神情和語氣都斯文儒雅的過了分。
就像一個非常典型的英國紳士。
薑月遲慶幸她們聽不懂。
不然被一個男人當著長輩的麵說要把她操爛。
隻是想到這裡,薑月遲就覺得可怕。
這件事造成的連鎖反應一發不可收拾,奶奶顯然不滿意費利克斯。
即使他那天的表現中規中矩,哪怕不愛中餐也仍舊吃了幾口才放下筷子。
全程都保持安靜,偶爾發泄不滿,也是笑著用英文和薑月遲講。
“三心二意的人從中間劈成兩半好不好?”
薑月遲臉色發白:“我.....我沒有,我事先並不知情。”
能夠聽懂的單溫握緊了筷子,一言不發。
老人家總是擅長透過表麵看實際,奶奶一眼就看穿了他藏在溫和下的強硬,柔和中的惡劣,以退為進的咄咄逼人。
完全符合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不是個好東西。
奶奶希望月遲能夠找個好人家,可以保護她,對她好。
甚至她不結婚也沒關係。
隻要她過的好。
畢竟已經夠苦了。從小就沒了爸媽,總被欺負。
小的時候被人拿泥巴扔,說是沒爹媽的野孩子。
一個人站在那裡渴望地看其他同齡人快快樂樂玩在一起,她則被排擠在外,揪著衣角不知所措。
最後隻能默默地撿起地上那些帶著惡意扔向她的泥巴,自娛自樂地蹲在那裡捏城堡。
每次奶奶去找她回家吃飯的時候,她滿身的泥,手上和臉上都是。
但也都不哭,反而笑吟吟地舉著手裡的城堡給奶奶看:“我以後一定會讓奶奶住上這樣的大房子。”
她是吃苦長大的孩子,奶奶不希望她也走上和姑姑一樣的路。
那個人的條件再優越又怎麼樣,改變不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對待月遲就像在使喚卑賤的奴隸。
奶奶當然心疼。
有了女兒的前車之鑒,她無論如何都不希望薑月遲也擁有一樣的人生。
想到奶奶和自己說的那些話,薑月遲的歎氣聲不絕於耳。
奶奶不會乾涉她的決定,她隻是婉轉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但薑月遲能夠看出來,奶奶反對她和費利克斯在一起。
該死的洋鬼子,就不能在長輩麵前裝的再好一點。
她現在就像是身處婆媳關係中的無能丈夫。
這段關係的取舍當中,她當然會選擇奶奶。
為了不讓費利克斯再去家裡,薑月遲隻能先發製人,她去找了他。
她沒有告訴他奶奶和自己說的話。
她想,他那麼聰明,肯定能看出奶奶不喜歡他。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出現幾個不喜歡他的也正常。
薑月遲並沒有提前告知他自己會過來,所以毫無意外的被攔在了前台。
或許是類似的話術已經被無數人用過,所以前台聽到她說:“那麻煩你們幫忙轉接一下總裁辦的電話,就說我是盛董的女朋友。”
雖然無語,但職業素養仍舊讓其保持得體的微笑:“抱歉這位小姐,和盛董見麵是需要提前預約的。”
薑月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可能是平時想見他太過容易,差點忘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和地位是他踮腳也望不到的遙遠。
絕非她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學生能夠隨便扯上關係的。
或許在她們眼中自己已經被搭上了撈女的頭銜。
嗯......雖然也差不多。
她拿著手機走出去,撥通了費利克斯的私人電話,第一通無人接聽,她又打去第二通。
這次終於接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怎麼?”
“那個......我在你公司樓下,她們不讓我進去。”
男人陰陽怪氣的輕笑:“還真是重要啊,比我正在談的十億美金生意還要重要。”
“啊......”薑月遲微微一愣,沒想到不接電話是因為他在談正事。
她還以為......他傲慢的臭毛病又犯了,等著彆人主動去舔他。
“抱歉,那我下次再來找你,你先忙。”
她剛要掛電話,費利克斯讓她等著。
然後她聽見他用辦公室的座機撥通了內線電話,古井不波的清冷聲線,吩咐道:“放她進來。”
薑月遲聽的心臟有些刺撓,原來他和彆人說話這麼冷漠。
那種一閃而過的優越感讓她火速搖頭,急忙將這個念頭打消。
她到底在洋洋自得什麼。
腦子有病。
有人親自在前麵帶路,按開了董事長專用電梯。
上一次來找好友還是在低樓層裡,整個樓層幾乎都是留下來加班的員工。
一個又一個的工位,全都是因為熬夜加班而麵部浮腫憔悴的社畜。
打印機和傳真機運作時聲音充斥著整個辦公室,茶水間的咖啡機永遠最受歡迎。
因為時不時就得進去泡上一杯提神醒腦。
對於薑月遲這個隻在美國實習過一段時間的人來說,國內公司的內卷程度令她望而卻步。
當電梯停到目的地,她走出的那一瞬間,她才意識到有錢和沒錢的區彆。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人造草坪上有人正在揮杆打高爾夫,一整麵的酒櫃牆在薑月遲看來格外震撼。
旁邊的博古架上則擺著不同朝代的花瓶和擺件。
整個辦公司的配色給人一種極簡的黑,壓抑之中又分外符合費利克斯的本性。
這裡是A城最高的建築,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將整棟樓全部變成他的。
也因此從原本的二十三樓搬到了頂樓。
可以俯瞰整個A城夜景,從落地窗往下看,整個世界都變得渺小,來來往往的車輛更是宛如螞蟻一般,可以隨意碾死。
薑月遲十分了解費利克斯,他之所以將這棟樓全部變成他的,不過是接受不了有人能在他上麵。
他唯一心甘情願讓人在他的上麵,大約就是薑月遲坐在他腰上的時候。
他喜歡女上,因為可以完整地欣賞到她滿足到翻白眼的表情。
她會像小狗一樣吐著舌頭,也會像小狗一樣,喉嚨裡發出很輕的嚶嚶聲。
雖然他更喜歡欣賞人類的渺小。
這很有趣不是嗎。
就像現在這個人,男人痛苦不堪的坐在這裡,哀求他奉承他,恨不得給他下跪,就是為了和他談成一樁生意。
他需要用這樁生意來改變自己的現狀。
真可憐。
可憐又有什麼用,與他無關。
薑月遲在助理的帶領下進入這裡,費利克斯聽到聲音,抬眸看向門邊。
薑月遲正抬手,遲疑要不要敲門。
費利克斯眼底那種嘲諷戲弄的笑在看到她後便慢慢淡了。
薑月遲抬腳準備進來,他皺眉提醒:“換鞋。”
“......哦。”
她四處看了看,沒找到。
哪兒。
“左手邊的櫃子推開,旁邊是鞋櫃。”
薑月遲按照他說的做,隨手取出一雙換上。
他剛得到鬆展的眉頭又擰在了一起,蠢貨,上麵有新的不拿,穿他的。
看不出這是男士拖鞋的尺碼嗎,穿在她腳上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鞋子一樣滑稽。
算了。
他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桌上的煙灰缸放著抽了一半靜置自然熄滅的雪茄。
天色已經開始轉暗,明明才剛過六點。
費利克斯抬手解開西裝前扣,雙腿交疊,和對方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周先生,我並不認為聯姻就能促成我們之間的合作。並且,我可以將你的做法判定為明碼標價賣女兒嗎?”
他笑著讚揚:“還真是一位好父親。”
中年男人並沒有過多的去管薑月遲,隻在她剛進來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像費利克斯這樣的男人身邊出現女人並不稀奇。
男人一旦有了權勢,就會在性這一方麵尋求刺激。
年過古稀的男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彆說一個了,就算現在出現好幾個,他也不會驚訝。
“小女今年剛上大三,在波士頓留學,藝術係,我相信二位肯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費利克斯又將那根雪茄重新在雪鬆片上點燃,那股淡淡的木頭清香在混雜著熏香一起散開。
他慢條斯理地抽著雪茄,聽完對方宛如商品一般的介紹,笑裡帶著嘲諷:“十個學藝術的富二代裡有九個毫無藝術天賦。畫幾幅蹩腳的畫,統稱為抽象派。然後花家裡的錢搞個藝術展,再利用這個噱頭四處找關係給高位者遞請柬,至於展出的是畫還是自己,周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
薑月遲能夠看出來,中年男人一定也是同樣的地位不凡。
從他的氣質氣場就能看出,雖然此時皆被費利克斯給壓了下去。
他的脊梁和頭都被壓的低低的。
但仍舊維持著體麵從容的微笑:“Aaron先生似乎對這些有所誤解。”
“誤解?”費利克斯將手靠近煙灰缸,夾著雪茄撣了撣煙灰,很輕的一聲笑,“這樣的請柬我收了不下百封。”
男人不知是何時走的,薑月遲醒的時候費利克斯正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手中拿著什麼在翻看。
她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是突然覺得腦袋暈暈漲漲。
費利克斯辦公室裡的熏香一定具有助眠的功效。
待她緩過來,終於看清費利克斯在做什麼後,她急忙將自己的手機搶了過來。
“你真的很過分!”她一臉義憤填膺。
他又在看她的手機!她都明確說過了她需要自己的隱私!
反正該看的也都看了,費利克斯也沒有去管手裡被搶走的手機,懶散地靠回沙發:“出來和朋友吃飯?薑月遲,你是初中生嗎,放學不回家還得和家裡打報告。”
她知道他這番話的意思。
“我隻是怕她們擔心,所以才.....”
他點頭:“所以才沒辦法把‘出來和男人上床’這幾個字說出口。”
薑月遲在心裡罵了他一百遍。
來中國這麼久,仍舊沒有學會中國的含蓄和內斂。
他冷笑一聲:“像你這樣虛偽的含蓄嗎,下麵使勁吃著男人的cock,上麵說著不要不要?真拔出去了你要的比誰都騷。”
薑月遲捂著耳朵不想再聽:“我今天是來和你一起吃飯的!是很正經的約會!”
“哦,是嗎。”
“是的!”她一本正經,然後問他,“你吃飯了嗎?”
“沒,剛才那個男人占用了我所有時間。”提到對方,他的話裡充滿了不屑一顧,以及那種輕蔑的冷笑。看來他的確很看不起對方。
原本是有意和他達成商業合作的,畢竟對方在這方麵的確有頭腦,是他見過為數不多的聰明人。可他討厭那種企圖用女人來和他綁定關係的蠢貨。
被性和感情牽絆是他認為最愚蠢的事情。
隻有軟弱無能的人才會陷在女人的溫柔鄉中。
你說是不是啊,我親愛的愛麗絲。
他笑著去揉她的嘴唇,不小心就揉開了,手指伸進去,搗弄一番,口腔分泌出的唾液打濕了他的手。
薑月遲心想,還好他剛才洗了手,又消了毒。
她乖巧的含住那根手指。
當然了,費利克斯壓根就不可能是那種會因為女人而耽誤正事的人。
也絕不會為了女人而去同意或是放棄一樁生意。他隻會從絕對利益的角度來考量。
他找自己也僅僅隻是因為他作為男人,有著正常的生理需求。
無數次這人乾完之後,並不會理會身後的“功臣”
提上褲子進了浴室。
她累到渾身酸軟,躺倒在床上,再次聽到聲音是他洗完澡了,從浴室出來。
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更彆說是溫存後類似安撫或是獎勵的親吻。
她認為自己像性玩具,他用完就丟,該死的。
想到過去的種種往事,她對費利克斯的不滿就上升了幾個台階。
當事人顯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但他視而不見。問她是不是餓了。
在得到確認的回答後,他撥通內線電話,“Miranda,讓廚師把餐送進來。”
聽到Miranda,薑月遲隻是感慨,好巧,這已經是她見過的第三個Miranda了。
可待她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時,感慨變成了驚喜。
“好的,Aaron先生。”
居然真的是米蘭達!
“她怎麼過來了,是你把她調過來的嗎,她會一直待在這邊嗎,待多久呢?”她站起身,一臉興奮的問。
也因此,費利克斯的眉頭皺了起來。
“事先聲明,我討厭男人的cock和我光臨同一個地方,同樣也抗拒女人的Clitoris,你最好打消這樣的念頭。當然,這不是忠告,這是提醒。”
她真的懷疑自己在他的印象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隻知道張開腿的欲望動物嗎?
她也是有友情的好嗎!
“我和Miranda是朋友,你不許玷汙我們純潔的友情!”她不爽的反駁他。
小東西發起脾氣也彆有一番風味,胸口一起一伏,臉鼓成河豚。
讓人很想伸手去捏一捏。
事實上,他的確上手捏了。嗯,手感不錯。
手指漫不經心的又從她的嘴唇上輕輕擦過:“這麼一看,口腔的容量似乎變大了不少,待會給我口,怎麼樣。”
薑月遲急忙後退一步捂著嘴,滿臉的抗拒和恐懼。
費利克斯逗完人之後也沒提前多大的興致,嗤之以鼻的冷笑:“廢物。”
剛在一起的時候倒是賣力,怕他不要她,總是身體力行的證明自己到底多有用。
現在十幾秒就哼哼唧唧說漲。
米蘭達是和廚師一起進來的,今天吃的是法餐。顯然沒有兩個小時結束不了。
餐前酒是白葡萄。
米蘭達熟練地擺放好餐具。
薑月遲熱情地過去和她打招呼:“嘿,米蘭達,好久不見!”
她比在美國的時候更加有氣質了,米蘭達淡定自若地推了推眼鏡:“很意外會在這裡碰到你,Annie。”
她有些尷尬:“是......Alice。”
米蘭達改口:“抱歉,Alice,我想我把你和我另一個鄰居搞混了。”
薑月遲沉默半晌;“不......我們曾經是同事關係,不是鄰居。”
她再次推眼鏡,敷衍道:“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
“......”
米蘭達走後,薑月遲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
費利克斯端起酒杯,從容優雅地晃了晃,然後喝了一口。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愉悅,學著她剛才的語氣,重複她所說過的話:“我和Miranda是朋友,你不許玷汙我們純潔的友情!”
薑月遲仿佛膝蓋中了一箭,她沒想過米蘭達居然這麼快就忘了他。
她的難過在費利克斯看來非常可笑,他放下酒杯,毫不留情的往她的傷口上撒鹽:“在他們看來,華人都共用一張臉,他們分不清誰是誰。”
她不信:“怎麼可能,我在公司那麼久,她從來沒有把我認錯。”
“那是因為你們部門隻有你一位華人女生。”
“......”
這頓法餐的確吃的比較久,主廚薑月遲認識。
費利克斯在紐約家裡的廚師,米其林三星。
想來是他吃不慣這邊的飯菜,所以把廚師也一並帶來了。
莫名其妙的愛國情懷讓她拒絕吃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