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修好的事情,在紅星廠區和周邊的幾個生產隊迅速傳開了。
一開始,大家還隻是當個新鮮事兒聽。一個修理鋪的小學徒,居然把國營大廠技術員都可能撓頭的拖拉機給弄響了,還是在那種瓢潑大雨、十萬火急的情況下。這事兒聽著就透著點邪乎。
但隨著紅旗生產隊的人把新打的糧食、肥膘的豬肉送到紅星修理鋪,用最實在的方式表達感謝時,這事兒就不再是簡單的“聽說”了。王德發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後座和車把上掛滿東西,一路叮當作響地穿過廠區家屬院,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老王,發財了啊?這是打劫了供銷社?”有相熟的工友開玩笑。
王德發咧著嘴,黝黑的臉上泛著光,也不多解釋,就憨厚地笑著:“運氣,運氣。”
這幾天,修理鋪的生意明顯好了不少。以前一些覺得小毛病懶得修,或者覺得王德發手藝雖好但價格可能不便宜的街坊鄰居,都開始拿著家裡壞掉的收音機、電風扇、甚至自行車過來。王德發忙得腳不沾地,李向前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很多活兒王德發看一眼,就放心地交給李向前處理。
李向前樂得清閒,正好利用這些機會,不斷通過【破障之眼】汲取著各種機械和基礎電器的“信息溢出”。雖然大多是零碎的原理片段和工藝數據,不成體係,但積少成多,也讓他對這個時代的工業基礎有了更全麵的了解。上次從拖拉機上獲得的【柴油機高壓共軌噴射基礎概念(超早期)】和【機械式離心調速器磨損補償算法(簡化)】雖然殘缺,卻也讓他隱隱觸碰到了更高層次的技術壁壘。
至於那個【基礎齒輪潤滑脂配方】,他已經將買回來的環烷烴油和二硫化鉬小心地藏在了鋪子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底層。資金和設備依然是最大的難題,黑市之行雖然驚險,但籌集到的錢對於建立一個簡易的“活化”裝置來說,還是杯水車薪。這事兒,急不得。
這天下午,天氣難得放晴,李向前剛幫著王德發換好一台落地扇的電機軸承,正在清理工具,王德發則坐在一旁,美滋滋地抽著趙隊長送的好煙葉卷的旱煙。
突然,鋪子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門口。
這年頭,小汽車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在這片工人聚居的區域。王德發和李向前都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一個穿著乾部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他快步走到後門,恭敬地拉開了車門。
緊接著,一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筆挺中山裝,看起來五十多歲,麵容嚴肅但眼神銳利的老者,從車裡走了出來。
王德發手裡的旱煙杆差點掉地上,他猛地站起身,驚訝地張大了嘴:“廠……廠長?!”
來人正是國營紅星機械廠的一把手,周建國廠長!
周廠長平時都在總廠那邊辦公,等閒不會到這片家屬區和修理鋪紮堆的地方來。他這一出現,頓時讓王德發有些手足無措,趕緊在滿是油汙的工裝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周廠長!您……您怎麼來了?快,快請進!”
周建國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卻沒在王德發身上過多停留,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王德發身後的李向前身上。
“你就是李向前?”周建國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力量。
李向前心中也是微微一動。他認識這位廠長,前世在廠裡遠遠見過幾次。沒想到,這位日理萬機的大廠長,居然會親自跑到這個小小的修理鋪來找他。看來,拖拉機那件事的影響,比他預想的還要大。
他沒有像王德發那樣緊張,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周廠長好,我是李向前。”
王德發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生怕李向前這不卑不亢的態度惹惱了廠長。他趕緊打圓場:“廠長,向前這孩子年輕,不懂事……”
“老王,你不用緊張。”周建國擺了擺手,打斷了王德發的話:“我今天來,就是專門找他的。”
專門找李向前的?
王德發徹底愣住了,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自豪湧上心頭。廠長親自來找自己的徒弟!這麵子,可太大了!
周建國看著李向前,緩緩說道:“前幾天,紅旗生產隊那台拖拉機的事情,我聽說了。”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用那種……嗯,非常規的辦法,把機器救活,保住了幾百畝地的收成。小同誌,很不簡單呐!”
李向前依舊平靜:“運氣好,加上王師傅指導有方。”他沒有居功,順便捧了王德發一句。
王德發聽得心裡熨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還是謙虛道:“廠長過獎了,主要是向前這孩子腦子活,敢想敢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