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大兩小,師徒三人在青石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青君蹦跳著踩碎水窪裡的夕陽,輕鬆活潑。
知微盯著師父的背影,默不作聲地踩著師父背影上的腦袋。
兩個徒兒是輕鬆了,可陳業就遭了殃。
他齜牙吸著氣,被壓得脖頸青筋暴起,汗水打濕衣襟。
“天真,太天真了!”
他恨不得給那時的自己一個巴掌,
買東西時的陳業,滿心憧憬地采買著。
尋思將破爛小家布置地像模像樣,要把空蕩蕩的廚房塞滿食物。
他沉浸在幻想中,一個不小心就忽視他已經不複前世的身強力壯。
想到回家還有漫長的路程,陳業幾乎要絕望了。
見師父的動作越來越慢。
青君蹦著蹦著忽然慢下腳步,目光不停盯著師父小山似的影子。
猶豫了一會,踮腳替他扶了扶歪斜的竹筐,聲音細若蚊呐:
“師父,歇、歇會兒......”
小女娃話未說完,身後忽然傳來沉穩步聲。
“陳哥!”
黑老漢古銅色的脊梁在日頭下泛著油光,他二話不說卸下陳業肩頭米袋,粗糲手掌掂了掂米袋笑道:
“陳哥這細胳膊腿,當心折了腰杆子!”
說著單手拎起兩袋靈米甩上肩頭,鼓脹的肱二頭肌將粗布短打撐得緊繃。
黑老漢憨實的聲音,落在陳業耳中格外親切。
陳業熱淚盈眶,渾身一輕:
“黑老……咳咳,可算見著救星了。大根你剛從坊市回來?”
他瞥見黑老漢肩頭的獸皮包裹,包袱皮上沾著新鮮血漬,隱約透出幾縷銀亮毛發。
黑老漢咧嘴一笑:
“說來還得多謝陳哥。那株青羅草,讓我順利突破到練氣四層。這不,來坊市看看,有沒有獵獸的活計。”
妖獸渾身都是寶。
能賣肉,能剖皮,能取血,能製器……
對於低層修者而言,狩獵妖獸是一件高回報,亦然是高風險的事情。
而修者到練氣中期後,靈力才足以支撐修者使用具有殺傷力的法術。
因而,通常隻有練氣中期的修者,才會考慮狩獵妖獸。
可雲溪坊資源豐富,環境相對安寧,大部分修者都不願意做這種刀口舔血的活計。
不是他們不敢拚搏,而是確確實實危險。
就比如現在的雲溪坊中,專門狩妖的修者,年齡多在三十歲以下。
是一個年輕化的職業。
至於為什麼沒有年紀大的……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活幾年就死在妖獸嘴中。
哪怕再怎麼經驗嫻熟的修者,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這次黑老漢有了收獲,可下一次就不好講了。
“大根,你是練氣四層的體修,在坊市內大有作為!何苦做這刀尖舔血的買賣。”
陳業對黑老漢的觀感不錯,他揉著酸脹肩頭,忍不住勸道。
黑老漢抹了把額角熱汗,虎口處新添的爪痕還在滲血,抹得一臉血水。
他視若罔聞,神色平靜:
“陳哥,你知道嗎?雲溪坊的城牆建築,當初都有我爹的一份血汗,他是為了修築雲溪坊而死。可我和娘,卻還住在棚戶區。位置再好的棚戶區,也隻是棚戶區。”
“從小我就明白,對於我這種低層修者而言,安安分分,那便永遠困在低層。”
黑老漢看似憨實,骨子其實根本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陳業聽了,忍不住自嘲。
他雖有金手指,可歸根到底還有著濃重的前世影子。
隻想本本分分,踏踏實實地和家人一起幸福活下去。
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如今的家人便是兩個徒兒。
當然,這不意味著他已經對相識數日的徒兒有了感情。
而是一個人在陌生的世道活著,還是太寂寞了……
養兩個小團子,還能排遣寂寞。
況且兩個小團子未來還是一等一的大佬,
不趁現在抱大腿,以後再抱就遲了!
“嗯,但切記要多加小心,你尚有老母在家。”
陳業念及李婆婆昔日對徒兒的照顧,忽而道,
“你下了決心,我也不好攔你道途,但今後……若有機會,我會幫你照料下婆婆。”
黑老漢神情一怔,似乎意想不到。
他頓住腳步,深深對陳業一躬:“以前,是我誤會陳哥了。”
陳業也沒想到他隨口的許諾,會引來黑老漢這麼大的反應。
他隻是認為,好人就該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