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來到客廳的時候,他的母親瓦爾瓦拉·彼得羅芙娜·盧托維諾娃正在訓斥一位戰戰兢兢的下人。
這是一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精明強悍的中年女人,儘管她個子不高,身材也有些瘦弱,但當她開口訓話的時候,她麵前的這位仆人連看她一眼都不敢,隻是一直低著腦袋,身體也有些顫抖,偶爾嘴裡才能吐出幾個模糊的單詞,但很快就被嚇的重新吞咽回去。
而這位仆人麵對的還不隻是責罵,說到怒氣上頭的地方,這位衣著奢華的中年女人直接就站起身來,狠狠兩巴掌甩在了這位下人臉上。
不過隻是如此的話,挨打的這位十來歲的姑娘尚且還能接受,甚至還有些慶幸,畢竟整個斯帕斯科耶-盧托維諾沃莊園有誰不知道地主老爺瓦爾瓦拉的手段?
農奴們僅僅因為未及時清掃積雪、打碎餐具就會遭到鞭打,而有一次她曾命令將一位農奴綁在馬廄中連續鞭打數小時,以至於那位農奴直接落下了殘疾。
再就是曾讓一位農奴跪在碎玻璃上,寒冬中赤腳而立,或者讓有些人戴上鐵鏈勞作。
甚至有一次,一位年老的農奴僅僅因為在她經過時未能及時脫帽致敬,便直接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墾荒區進行勞作,完全無視了對方的家庭狀況。
總之,關於地主老爺瓦爾瓦拉的故事在莊園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挨點打真的算不了什麼大事。
另外說實話,這樣的狀況在如今的俄國並不少見,說上一句快爛大街了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彆的不說,倘若有一方十分清楚的認識到,另一方會受製於他,那麼這兩方的關係將會是什麼樣子了?
就算是放在後世,都有不少手裡麵有點權利的領導和上級,把手下的人當成孫子在欺負在使喚,那麼當地主對農奴擁有幾乎無限的權力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樣子?
暫且先言歸正傳,當屠格涅夫來到客廳見到這樣的場景後,當即就開口問道:
“媽媽,發生了什麼事情?”
“瞎眼的東西,我剛剛從外麵回來,她卻連杯茶都不肯給我倒,不知道是不是被魔鬼給迷了眼眶。”聽見自己兒子的聲音,這位中年女人緩緩轉過身來,臉上的凶狠一下子就退了下去,儘管依舊保持了專橫和嚴厲,但看上去確實柔和了不少:
“親愛的萬尼奇卡(伊凡昵稱),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讓她下去吧,讓她下去吧!我來給你倒茶水,彆再因為這點小事為難她了!”這位性情素來溫和的年輕人現在似乎隱隱有些惱怒,在下人感激的眼神中讓她趕忙離開的同時,也是拿起了杯子準備給自己母親倒上一杯茶。
而看到他的動作,儘管瓦爾瓦拉因為剛才的反駁而感到不快,但終究還是默許了這件事情,等到年輕的屠格涅夫將茶水放到自己母親的麵前後,便迫不及待的說道:
“我看到一篇再好不過的小說了,非常短,媽媽,就讓我給你念一念吧!你真的應該聽一聽!”
“好,萬尼奇卡,你念吧。”眼見自家的兒子如此激動,瓦爾瓦拉並沒有掃他的興致,而是在點了點頭後就一邊喝茶一邊專心的聽了起來。
見到自己的母親集中起了注意力,這位年輕人也是鉚足了力氣開始念雜誌上的這篇文章,隻希望能夠傳達出那個可憐的孩子的一點期盼與呼喊。
“九歲的男孩萬卡·茹科夫三個月前..........”
聲情並茂的念完之後,屠格涅夫也是迫不及待的看向了表情沒什麼變化的自己的母親,然後趕忙問道:
“親愛的媽媽,請問你有什麼感想嗎?”
飽經歲月磨煉的瓦爾瓦拉自然看出了自己兒子想要自己給出什麼樣的回答,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瓦爾瓦拉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這對卑劣的夫婦不應該這麼對待這位農奴的孫子。這並不是他們的財產,他們怎麼敢如此苛待?在我們的莊園裡,他絕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您怎麼會這麼想?”
儘管對自己母親的為人十分清楚,但年輕的屠格涅夫此時此刻還是用一種難以置信望著自己的母親:
“您受過良好的教育,見多識廣,您難道聽不出來作者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嗎?”
“萬尼奇卡,這樣的回答還不夠嗎?”感受著自己兒子態度的變化,有些無法忍受的瓦爾瓦拉不耐煩的回道:
“你覺得這位作者想說點什麼?是,說一說這位農奴的孫子的處境,但這樣的事情難道是我們造成的嗎?你知道,我會施舍窮人,也會向教堂捐款,我認識的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
而且難道你不知道嗎?我認識的許多人都在將農奴和他們的孩子分開出售,至今為止也沒鬨出過什麼亂子。或許現實並不像這位缺乏經驗的作者所寫的那樣,一位大人又如何能搞懂一個孩子的想法?這其中有太多不可信的成分了。”
“你簡直要把我搞糊塗了。”屠格涅夫又瞅了瞅自己的母親,一時之間都忘記自己該說點什麼了。
“是你在外麵待的太久,已經忘記了該如何處理家裡的財產。”眼見又說到了這裡,瓦爾瓦拉索性是傳授起了自己的經驗:
“你以為那些農奴們他們就好對付嗎?你放下了手裡的鞭子,他們準不會給你好好乾活。你對他們稍有鬆懈,他們就敢在背後說遍你的壞話,偷光你的財產,恨不得在你頭上狠狠踩上兩腳!
你不想辦法對付他們,在他們心裡麵樹立一個無法違抗的形象,他們遲早就會來對付你!
但究竟如何對付,你心裡要有一個數,方法不對的話,就會被他們聯合起來..........”
“彆說了媽媽,彆說了。”再也聽不下去這些已經聽過很多次的話,這位年輕人本就因為那篇小說而顫動的心,此時此刻變得更加痛苦,隻是擺了擺手道:
“我還要出去一趟,我還有些事情要跟彆人談談!就先說到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