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來自彆林斯基的正式邀約之前,米哈伊爾在自己公寓內的小鬥室裡蝸居了好一陣子,偶爾才會盤算著自己兜裡的那點盧布,在聖彼得堡的大街小巷上逛一逛,聽一聽人們在咖啡館內的討論,買下各種各樣新鮮的雜誌和街道小報看上一會兒。
偶爾運氣不好,碰上了那些流浪和遊蕩在聖彼得堡各處的老乞丐、小乞丐還有不得不做一些生意補貼家用的妓女,指不定就會被糾纏上,而米哈伊爾在一番觀察和痛苦的糾結中,有時候還是不得不從自己本就貧瘠的兜裡掏出來三瓜兩棗,勉強接濟一下那些看上去簡直慘的不行的人們。
總得來說,作為一名大學生,外加上自身的性格原因,米哈伊爾當然不是一個冷酷的人。
但有些現實未免過於殘酷,殘酷到要麼一個人徹底冷酷起來,幾乎完全忽視了這些事,要麼就是一頭紮進這條似乎永無止境的道路,在不斷的起起伏伏中痛苦掙紮、猶豫彷徨。
這一症狀或許也是如今的俄國許多富有信念和同情心的人們共同的症狀,有時候真的痛苦到無法調節的程度了,便會做出一係列自己或許都不明白的荒唐事來。
俄國黃金時代的文學下麵,大把大把的全是這樣的人物。
但人是不能被虛無給壓垮的,來自後世的米哈伊爾就更不能了。
無論如何,還是先從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做起。
算了算自己兜裡的那些子兒,很快米哈伊爾就開始了一段時期的蝸居生涯。
除卻日常寫稿以外,更多的其實還是通過各種各樣的雜誌來了解當下俄國的社會風貌和輿論形勢等等方麵。
而了解這些東西的願望也是非常樸素的,一是搞清楚現在的形勢,確定一下哪些能寫哪些不能寫,二是判斷一下現在大致的紅線,以防以後自己萬一真的激情犯罪,說出什麼話又寫點什麼出來的時候,能夠儘量保持清醒,至少是要在紅線周圍徘徊.........
不過說白了,這種玩意那真是瞬息萬變。
這段時期可以搞的,下段時期人家直接就把你這個拿出來當做罪證,你能有什麼辦法?
有時候前一秒你還是為國儘忠儘責的大忠臣呢,後腳就可能因為什麼事件被重拳出擊。
隻能說,在如今的俄國這樣**的國家裡,紅線的解釋權隻在尼古拉一世那個大撒地手裡,那紅線的劃分標準自然就是靈活的不像話.........
另外這裡不得不說的說,儘管沙皇尼古拉一世這個大撒地是出了名的反動**,但是在傳媒這一方麵,尼古拉一世反而還顯得有點像是個自由派。
自從工業革命之後,印刷業的發展就使得知識和信息可以像其它工業品一樣批量生產,而這一時期的俄國,大大小小的出版社和雜誌每一天都在出現,也有相當多的出版社和雜誌將會在明天倒閉。
以至於想確切統計這一時期俄國雜誌的種類,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些雜誌也稱得上是風格各異,有的鍵政有的不鍵政,有的主打愛國有的跪舔西方正宗老巴黎老倫敦,有的幽默有的介紹自然科學,有的專聊八卦有的主攻文學..........
當然,看似什麼都可以聊,但有些東西你真聊一個試試.........
而米哈伊爾在買這些雜誌的過程中,確實不止一次聽到那些衣著得體的年輕人在談論自己:
“你最近有看過《萬卡》和《苦惱》這兩篇文章嗎?我身邊的人似乎都在談論它們。”
“看過了,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我從未想過我們俄國的文學竟然還能從這種角度出發。”
“我看過之後感覺自己真的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我也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寫上一篇這樣的文章了,你們說我應該從什麼地方入手?就從聖彼得堡的乞丐們開始怎麼樣?我想找個時間跟他們好好談一談。”
“米哈伊爾,米哈伊爾,真想見見這位傑出的文學界的新人長什麼樣子!怎麼一出手就能有這麼高的水平?果戈理剛出現時都未必有他驚豔。”
“想必是一位出身優渥,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且以無限的同情關注著俄國人民的令人尊敬的先生!”
..........
前麵的話聽著尚且不錯,最後一句話就純純是在誹謗,如今的米哈伊爾祖上那都是純種的老農,專門給地主老爺們種地來著,到了米哈伊爾這一代才算是揚眉吐氣,成功由老農練習生進化為牛馬練習生,就這還得是吃了時代的紅利。
原身的情況稍微好過一點,但也沒好到哪裡去,硬靠天賦殺出來的。
毫無疑問,憑借著這兩篇小說,米哈伊爾如今也算是在聖彼得堡的文化圈裡打出了相當高的知名度,但要說轟動整個聖彼得堡乃至整個俄國,無疑還得再經過一段時間的耕耘。
無論哪個時代,想靠文學發家都得經過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好在是真起來了那麵子也確實就大了。
連沙皇都隻能迫於輿論暗戳戳搞你的那種。
而在看雜誌的過程中,米哈伊爾當然也看到了批判自己這兩篇小說的文章。
在如今的聖彼得堡文化界,各家出版社和雜誌為了生存和博人眼球,任何有熱點的事情都不可能輕易放過,就更彆說米哈伊爾這種非常顯眼的出頭鳥了。
另外就是除非在特定的時代下,對時代和社會展開批評的聲音在很多時候其實都是弱勢的一方。
隻有當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過往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這個時候你再看曆史,就會發現回蕩的竟然大都是批評的聲音。
這又是為什麼?
姑且說回現在,你搞批評,沙皇搞你,沙皇的走狗搞你,愛國人士搞你,不明真相的群眾也搞你,這你怎麼頂得住?
而且這些人士搞起人來是真沒負擔的,什麼話都可以說。
就比如很多曾發生在俄國文學界的大論戰當中,激進派認為不行了!我們要行動起來!那些保守派和溫和派都是一群瞎了眼的畜生!
然後保守派和溫和派們就會開始反擊:這些激進分子簡直就是偉大的俄國帝國上的皮癬!偉大的沙皇陛下絕不應該再容忍他們,應該當即就派出自己的騎兵團和憲兵團將他們統統吊死!
後者的言論那真是沙皇看了笑哈哈,貴族聽了直說頂呱呱。
如果有的選,米哈伊爾..........
算了還是不選了,我一介老奴練習生能跟你們這群老奴管培生坐一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