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娘隻覺跪不穩,趕緊扶住了旁邊的暮建忠。
梁公公繼續宣旨道:
“而今念在永昌侯府功眷暮琬凝救火有功,著永昌侯罰奉三個月,在家閉門思過,功眷暮琬凝返回原籍,論功行賞,欽此!”
暮建忠城府極深,除了神色陰鬱,沒有露出多餘的情緒。
香姨娘不可置信,直接撲向太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暮琬凝她...她不回府已經十年了,這...這怎麼可能突然回來呢?公公,這聖旨莫不是下錯了?”
公公扯開了香姨娘抓著的袖子,一臉慍怒:
“無知婦人,竟敢質疑聖上恩旨?”
暮建忠趕緊打圓場:“公公莫怪,小女十年未歸,家裡人激動萬分才有些口不擇言,讓公公見笑了。臣暮建忠叩謝聖恩。”
暮建忠再次跪下磕頭謝恩。
見公公還算和氣,暮建忠趕緊趁熱打鐵問道:“公公可否告知小女何時從妖都啟程,闔府上下也好儘早打點著。”
暮建忠諳熟人情之道,這梁公公可是皇上身邊的人,湊過去詢問時早給公公的寬袖裡打點了一包銀子。
梁公公顛了顛分量,心滿意足道:“早啟程了!”
接著用拂塵指了指西邊的夾道:“喏,這不到了嗎?”
順著太監所指的方向遠處,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西邊看去。
隻見一頂素色小轎被四個轎夫抬著,正從夾道儘頭徐行過來。
暮琬凝坐在轎子裡,看著這忠門大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十年了,這墨色的外牆還是原來的樣子。
裡麵東南角上探出頭來的柳樹比十年前更粗壯了些。
當年她曾踩著外祖父的背爬上去,折了好些柳樹枝子做帽圈。
母親跟外祖母則坐在樹下的涼亭裡,煮上一壺果子茶,笑吟吟地看著,由著他們爺倆胡鬨。
八歲那年,一隊官兵突然湧進來,在大柳樹下挖出了苗域的蠱。
外祖父被安上謀逆的罪名,闔家上下九十六口人全被斬首。
之後這宅子便空了下來。
暮建忠求了皇後,將這宅子要來做了自己的府邸。
看著那兩扇朱紅色的大門跟那塊太上皇禦筆親書的“世篤忠貞”的紫檀牌匾。
暮琬凝心中一陣抽痛。
眼看轎子就要落地,暮建忠冷哼一聲打馬而去。
對於這個十年未見的嫡女,他除了覺得奇恥大辱之外,根本不想給她隻言片語。
香姨娘趕緊收拾起情緒,她一向最知曉暮建忠的心思。
今日斷不能放這個聲名儘毀的賤女進永昌侯府的大門。
三姨娘跟四姨娘也開始嚴陣以待。
好像麵對的是什麼洪水猛獸。
轎子正要落地。
香姨娘向小廝們使了個眼色。
小廝立刻會意,伸出腳來絆了轎夫一下。
轎夫趔趄,轎子猛然前傾,差點將暮琬凝倒將出來。
暮琬凝坐在轎子上,狠狠晃了一下。
旁邊的幾個婢女捂著帕子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
“她算哪門子功眷!誰不知道她在疫區肮臟下流了十年。”
“還想進侯府?這等貨色要是也能當侯府嫡女,咱們婉瑩大小姐跟元朗少爺的臉往哪兒擱?”
“說的就是,侯爺馬上就要升任宰相了,回來這樣的下賤東西真是晦氣!”
說完,香姨娘的婢女翠竹不知從哪拎來一桶餿水,朝著暮琬凝的轎子潑了過去。
之後還狠狠呸了暮琬凝一下。
隔簾相望,三位姨娘那油光滿麵、有恃無恐的臉跟當年她們害死母親那晚的臉倏地重合。
暮琬凝狠狠攥緊了拳頭。
“落轎。”
暮琬凝的聲音平靜但不容置疑。
四個轎夫隻好停下轎子。
暮琬凝掀起轎簾緩緩走了下來。
待看到暮琬凝的全貌時,所有人都看呆了。
隻見她瀑布般的墨發隻有一支素簪點綴,臉上未施粉黛、卻氣質脫俗。
乳白色的素袍是規規矩矩的長史醫女服製,隻是臉色有些蒼白,人輕輕瘦瘦的,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