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襄陽城,寒風凜冽,如刀割般刺骨,白雪皚皚,鋪滿了這座古老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漢水兩岸,那平日裡波光粼粼的江麵,此刻也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靜謐無聲,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一切都顯得寧靜而莊重。
城牆上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銀光,與灰色的磚石相互映襯,使得這座曆經風雨的城牆更加古樸蒼涼。城垛上的積雪層層疊疊,像是老者頭上的白發,記錄著歲月的痕跡。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輕盈地舞動,最終又靜靜地落回到那厚重的城牆上。
廣場中鼓樓上的巨鼓,平日裡響起的激昂鼓聲,如今在寒冷的空氣中也變得低沉,每一聲敲擊都像是在訴說著冬日裡的寂寞與堅守。
城內的街道上,鵝卵石鋪就的路麵被一層薄雪覆蓋,顯得有些濕滑。行人們裹著厚重的棉衣,有的棉衣上還繡著精美的花紋,顏色各異,為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色彩。他們的頭戴風帽,或是用粗布包裹,隻露出一小部分臉龐,以保護耳朵和額頭不受寒風的侵襲。每個人的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他們的鞋襪已被雪水浸濕,走起路來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他們的呼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如同蒸汽般在眼前升騰,又迅速被寒風打散,與飄落的雪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朦朧的霧氣。街道兩旁的店鋪前,攤販們用厚厚的麻布遮蓋著貨物,布料上結了一層霜,顯得有些硬朗。攤販們不時地拍打布料,讓積聚的雪花落下,以免貨物受潮。
在一處賣熱豆粥的攤位前,鐵鍋中的粥沸騰著,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有行人駐足,攤販迅速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豆粥遞過去。行人接過,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溫暖的液體流入喉嚨,驅散了體內的寒氣,讓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街道上的孩子們則完全不顧寒冷,穿著厚實的衣物你追我趕,有的衣服上還沾著雪跡。不時地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嬉笑著扔向對方。他們的臉頰凍得通紅,眼睛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歡聲笑語在寒冷的街道上回蕩。
孩子們跑過附近的酒肆,門前木製招牌在風雪中微微搖曳。酒肆內,火爐熊熊燃燒,火光跳躍著,將整個空間照得暖洋洋的。
圍坐在火爐旁的酒客們,有的是身著皮裘的商賈,有的是衣衫襤褸的窮書生,還有的是剛從城外歸來的旅人。他們或舉杯獨酌,或交頭接耳,邊喝酒邊談論著時事。酒客們的聲音在溫暖的空氣中交織,時而激昂,時而低沉,偶爾還會傳出幾聲無奈的歎息。
“你聽說了嗎?北方的戰事又起了,那些大官爭權奪利,苦的總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一個中年男子搖頭歎息,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酒液在杯中泛起漣漪。
“唉,這世道,何時才能太平啊?”另一個老者接口道,他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眼中流露出對未來的憂慮。
“哼,若是朝廷清明,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有年輕的士子憤慨道。
就在這時,酒肆的門被推開了,一陣寒風卷著雪花飄了進來,幾人扭頭,看到一個身披鬥篷的陌生人走了進來。他抖落身上的雪花,摘下鬥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堅毅的臉龐,正是胡騰。他牽著裹在熊皮大衣裡的竇輔,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酒肆的老板連忙迎了上去:“這位客官,要吃些什麼?”
胡騰輕輕拍了拍竇輔的後背,安撫著孩子,然後對店主說:“給我隨便上些熱酒熱食就行,麻煩給這孩子準備一些熱乎的粥和清淡的小菜,在外麵受了些風寒,需要吃些暖和的東西。若是有熱牛乳更好。”
店主麵露難色:“彆的都好說,隻是這天寒地凍的,小店也不是養牛的,熱牛乳這種稀罕物實在不好找。”
胡騰見狀,從懷中摸出一小塊銀兩,放在桌上,輕聲說道:“東家,我知道這熱牛乳在冬日裡不易得,這些銀兩權當是給您添麻煩的補償。我一個林子裡來的獵戶,隻想讓孩子吃好喝好一點。”
酒肆老板看著桌上的銀兩,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這位客官如此慷慨,他連忙擺手道:“客官誤會了,既然您開了口,咱們自然是要儘力準備的。隻是害怕這奶質不夠好,怠慢了您。”
胡騰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隻要能暖和孩子的身子就足夠了。我們在此歇腳,已是叨擾,怎敢再有他求。”
店家道:“我渾家剛好生產不到三月,奶水還充足。若您不嫌棄,我就把這孩子抱到內室,讓渾家喂喂他。人乳怎麼說都比牛乳適口,這大冷天的,孩子喝了熱奶,身子也會暖和一些。”
胡騰聞言,立刻起身致謝:“東家如此慷慨,在下感激不儘。既是如此,那就麻煩令夫人了。我們父子在此也是暫歇,我不會照顧人,這孩子這一路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能遇到東家這樣的好人,實屬幸運。”
酒肆老板輕輕點頭,臉上帶著一絲謹慎,他小心翼翼地將竇輔從胡騰身邊抱起,緩緩地朝酒肆的內室走去。胡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心中默默感激店家的細心與體貼。
不久,夥計手腳麻利地將胡騰點的熱酒和幾樣熱菜端上了桌。胡騰確實已經餓得不行,他顧不得許多,拿起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咽。熱騰騰的飯菜下肚,不僅驅散了體內的寒氣,也讓他疲憊的身體恢複了些力氣。他吃得乾乾淨淨,將碗碟輕輕推開,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店家將竇輔重新抱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酒肆的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推開,一陣刺骨的寒風伴隨著幾個粗獷的高大身影湧入店內。這些人身穿皮甲,腰懸利刃,一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們的步伐沉重,氣勢洶洶,一進門便將酒肆內的寧靜氣氛破壞殆儘。
酒肆內的客人們感受到這些人的不好惹,紛紛低下頭,或是假裝忙碌,或是悄悄地往角落裡縮,儘量避免引起注意。那幾個高大身影的目光在酒肆內來回掃視,最終停留在獨自坐在角落裡的胡騰身上。領頭的一個壯漢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胡騰,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笑意。他邁開大步,直朝著胡騰走去,其餘幾人也緊跟其後,目光中透露出明顯的敵意和好奇。
胡騰感受到氣氛的緊張,但他儘量保持鎮定。他緩緩站起身,麵向朝他走來的壯漢,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但雙手已經按在了劍鞘上。
“幾位兄弟,有何指教?”胡騰若無其事問道。
領頭的壯漢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胡騰,從鼻腔中發出輕蔑的哼聲:“我們是本地的地保。看你這一身打扮,衣裳雖然破破爛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不是尋常百姓買得起的。這襄陽城雖然大,但本地人我們基本上都認得,你這張臉孔可是新鮮得很,口音也不是本地的。說不定,你是個逃犯,而且是朝廷通緝的那種大人物。”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腰間的刀柄,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立即采取行動。周圍的壯漢們也跟著領頭者的目光,審視著胡騰,他們的眼神中既有警惕也有貪婪。
“你這樣的公子哥兒,若是真被朝廷通緝,那身上的財物肯定不少。”領頭的壯漢繼續說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們兄弟幾個雖然不是官府的人,但抓個逃犯也是為民除害。你若是聰明,就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傷了和氣。”
胡騰聽得出,這些人的話中帶著威脅,但也透露出他們並不確定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必須小心應對,一旦露出破綻,恐怕今天就難以脫身。他緩緩開口,語氣平靜:“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確實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什麼逃犯。我是個行商,從洛陽來到襄陽城,原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衣裳嘛,確實有些破舊,那是因為長途跋涉,風餐露宿所致,並非如你所言,是朝廷通緝的大人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壯漢,接著說道:“至於你們說的財物,我確實有些,但那都是辛苦賺來的血汗錢,用來養家糊口。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不法之財,又怎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露白?”
胡騰的話讓壯漢們微微一愣,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相信這個陌生人。胡騰趁機從袖中取出幾枚銅錢,輕輕放在桌上,繼續說道:“各位兄弟,如果我的到來給你們帶來了不便,我在此表示歉意。這些銅錢,權當是我請各位喝一杯,算是賠個不是。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
“你打發要飯花子呐,幾個錢就想走?”其中一名壯漢叫道,“一個行商還配兩把寶劍,一看就有古怪,要走也得把這劍留下!”
胡騰麵不改色,他早已料到這些壯漢不會輕易放過他。他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劍柄,語氣堅定地說:“這位兄弟,劍是防身之物,在這亂世之中,不帶些家夥怎麼行?這兩把劍跟了我多年,就如同我的手足,若是留下,豈不是讓我成了廢人一個?”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那名壯漢,繼續說道:“再者,這兩把劍並非尋常之物,確實有些價值,但它們是我行走江湖的憑證,也是我對故人的念想。若是在下真的將劍留下,恐怕日後在江湖上也無法立足。各位若是真的需要,我身上還有些銀兩,雖不多,但或許能解各位一時的燃眉之急。”
胡騰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些銀兩放在桌上,聲音更加誠懇:“我初來乍到,不想與人結怨。這些銀兩,就當是給各位兄弟的一點茶水錢。若是各位還不滿意,我願與各位到官府理論,看看誰才是真正該留下劍的人。”
胡騰主動提出到官府理論,也是對壯漢們的一種試探,看他們是否真的敢在官府麵前鬨事。壯漢們麵麵相覷,他們本就是些街麵上的混混,若是真的鬨到官府,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頭領冷笑一聲:“虛張聲勢,勸你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免得在這裡傷了和氣。”
胡騰聽出了這人話語中的威脅之意,他掃了一眼四周,酒肆的客人們都避之唯恐不及,隻有夥計緊張地看著這邊,顯然不敢插手。
“如果我拒絕呢?”胡騰語氣堅定地說。
頭領臉色一沉,猛地伸手去抓胡騰的衣領,但胡騰早有準備,迅速側身躲開,同時出手如電,抓住頭領的手腕用力一扭,那頭領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
其他幾個壯漢見狀,紛紛拔出腰間的刀劍,準備圍攻胡騰。酒肆內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其他客人見狀紛紛躲避,有的甚至已經逃出了酒肆,一場激烈的衝突眼看就要爆發。
胡騰抓著頭領,言語上繼續示弱:“各位,我真的不想惹事,但若是逼不得已,我也隻能自衛。”然而,他的力氣卻加大了幾分,逼得頭領的臉色由紅變紫,顯然是痛苦至極。
“停!”頭領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喊道,“停手,我們走!”他向其他壯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收起武器。
胡騰緩緩鬆開了手,但他的目光仍舊銳利地盯著眾人,以防他們有進一步的舉動。頭領揉著手腕,惡狠狠地瞪了胡騰一眼,然後帶著手下們灰溜溜地離開了酒肆。
酒肆內的氣氛漸漸緩和,胡騰則回到了座位上,繼續靜靜地等待著竇輔。他知道,這次的衝突雖然暫時平息,但恐怕以後的日子不會那麼平靜了。他必須更加小心,同時也要儘快查明,到底是誰在暗中對他下手。
不一會兒,老板娘抱著孩子和老板一起出來了,孩子在她懷裡安靜地睡著,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潤。老板娘輕聲說道:“這孩子真是乖巧,在我懷裡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