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半輪的殘陽掛在西山脊梁,燒紅的雲朵遊散,猶如一件斑斕的霞衣披在山腳的伏牛鎮。
低低高高的屋簷掛著上午落過的雨滴,街道積著渾水被人、畜生踩的泥濘。長街喧囂,成群的孩童晃著撥浪鼓嬉戲打鬨結伴跑去鎮後麵的空地。
漸漸昏黑的天色裡,吹吹打打的嗩呐、銅鑼隱約從那邊傳來,穿過巷口,空地上坐著、站著鄉民高聲喝彩。
前方搭建的簡陋戲台,幾個一尺左右的木雕小人兒穿著衣袍隨著鑼鼓在人的手中動作,台下麵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詞兒。
“.......關雲長,你受曹公厚恩,贈袍賜馬,尤不夠,殺前關孔秀,彆樣心腸。今日,你休想從此路過!”
“關某斬顏文二將報曹公,何來寡恩薄義!不開城門,試問我刀利否!”
綠袍金甲的人偶,麵容重棗,須髯垂胸,手握一柄青龍,怒斬而下,有金鐵般的配聲響起,對麵那人偶應聲倒地。
“好!”
簡陋的戲台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了看戲的鄉民,墊著腳尖看到小巧的青龍刀落下,忍不住鼓掌叫好,這木雕戲演的故事,他們沒聽過,甚是稀罕,聽說是趙班主去年新收的徒弟編寫,木雕都是他刻的。
“當真好故事啊!”
“那陳郎你們可見過?老趙頭可算是撿著寶了。”
“見過,原是班裡打雜的。”
“就是不知下一場,又會演到哪兒,這關雲長相貌端的威武神異。”
暫時的歇息,看台細細碎碎說話聲,被稱做趙班主的老頭子幾乎是一字不落的聽完,臉都快笑爛了,趕緊讓幫工端了瓜果去看台趁空當賣些錢當今晚的添頭。
“三兒,去後台問問,下一場怎演?”
三徒弟點點頭轉去後台,跟幾個布景的師兄弟打過招呼,便看到妝台前青燈孤影,一人正捧著書卷籍著昏黃的油燈,翻去一頁細細品味書裡內容。
“師弟,師父讓我托話,問你下一場演什麼?”
“繼續過關斬將,唔......不是給你們台詞了嗎?”捧書的身影偏過臉來,輪廓在昏黃的燈火裡變得清晰,眉目清秀,發髻乾淨整齊,一身淡青的舊衣袍,有些地方洗的泛白,慢吞吞站起身來,袍子無聲下垂顯得寬大了些許。
“是不是落到什麼地方了,等會兒我找到,給師兄們送過去。”
陳鳶朝他笑了笑,這處木雕戲班所演的,皆出自他手,他也想做個讀書郎,考取功名弄個官身,可穿越後才發現,他是伶人籍,是這個趙家班一個打雜夥計。
不過陳鳶也慶幸沒真去考什麼功名,過來的幾個月,才逐漸了解到中原八王戰亂,胡人虎視眈眈,以為自己穿到了魏晉的八王之亂,然而詳細打聽,才知八王並非姓司馬,而是公孫。
往前的朝代,也有秦漢、三國,可沒有陳鳶認識的曆史人物,就連有名的神仙鬼怪都不一樣。
與想象中的偏差太多了。
“等會兒送去又要說你了。”三兒雖說是三徒弟,可對這老四還是頗為親近的,挪嘴指了指外麵,“你這麼好的故事,儘讓他們出了風頭,到你這,除了名兒,就啥都沒有。”
“師父短不了咱好處。三師兄也去忙活,我再看會兒書。”
陳鳶揚了揚手裡那本破爛的書卷,笑著坐了回去,這書在班裡有些年頭了,講的都是些離奇古怪的小故事,班裡人識得幾個字,閒暇時互相傳閱,幾年下來書封都磨的模糊,隻能勉強看出《黃川雜疑》的字樣。
“.......黃川西南溧水三十裡,有方士厲氏,出行不便,剪紙為馬放於地,遇風見長,鬃毛飛灑,嘶鳴清脆,宛如活物,日行百裡,遇水則離散化為黏糊......”
油燈下,陳鳶捧著書卷輕聲念著上麵內容,口中不時嘖嘖兩聲,要是真有這樣的奇術,倒真想去學學。
大師兄的婆娘的弟弟的二表兄是個官兵,說這世間有得道高人,他還碰到過,賜了一副丹藥給他,原本屁股疼的老毛病,不稍片刻就好了。
每每想到這裡,陳鳶就想笑,他覺得對方贈予的應該是一副痔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