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輩子……他上輩子到底都乾了些什麼豬狗不如的混賬事?!
他再次環顧這個四麵透風、破敗不堪的家。
屋頂那個破洞還在,寒風嗚嗚地往裡灌。
牆角的米缸空空如也,缸底乾淨得能照出人影。
灶台冰冷刺骨,灶膛裡隻剩下幾撮燃燒殆儘的草木灰燼。
這個家,恐怕連一粒完整的米都找不出來了。
又一陣冷風穿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胃裡空得發慌,饑餓感像無數隻螞蟻在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火燒火燎地難受。
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
上輩子,就是這樣。
無數個寒冷的冬日,他們一家三口,就是這樣在饑寒交迫中苦苦掙紮,最終一步步滑向深淵,走向那無可挽回的絕路。
不行!
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必須做點什麼!
必須改變這一切!
“呸!喪門星!一大清早又叮咣打起來了,發什麼瘋?昨晚喝死過去,還沒醒酒吧?就知道窩裡橫,謔謔自己老婆孩子,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狗東西!”
隔壁,錢寡婦那尖酸刻薄的嗓門再次響起。
聲音穿透薄薄的土牆,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每個字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她仿佛生怕彆人聽不見,故意扯著嗓子嚷嚷,聲音尖厲刺耳。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陸青山的心裡。
又疼,又臊得慌。
屈辱,憤怒,還有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再次席卷而來。
上輩子,他就是被這些嘲諷和白眼徹底壓垮,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活得越來越不像個人樣。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陸青山,回來了!
老天爺既然給了他重活一世的機會,他要是再像上輩子那樣渾渾噩噩,爛泥一灘,那他可就真連豬狗都不如了!
重活這一世,他絕不能再忍受這種窩囊氣!
絕不能再讓月娥和小雪跟著他吃糠咽菜,受儘白眼和欺淩!
隻要他們在,他就有個家!
必須改變!
立刻!馬上!
為了贖罪。
為了月娥。
為了小雪。
為了這個破敗不堪,卻又與他血脈相連的家!
他得活下去!
而且,還得活出個人樣來!
陸青山猛地咬緊牙關,腮幫子因為用力而鼓起,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強忍著宿醉後仿佛要炸裂般的頭痛,還有渾身如同散架一般的酸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身體卻像灌滿了鉛,沉重得不像話。
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骨頭縫裡的酸疼。
他晃了晃身子,一隻手扶著冰冷的土炕邊緣,用儘全身的力氣,才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眼前一陣陣發黑,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
他不得不伸出手臂,扶住冰冷的牆壁,努力穩住身形。
坑窪不平的土地麵,即使蹬上鞋踩上去,也硌得生疼。
然後,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往門口挪動。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要乾啥去?”
身後,突然傳來林月娥沙啞而冰冷的聲音。
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
那聲音裡,聽不出任何屬於妻子的溫度,隻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和深深的戒備。
“又要去賭?”她問。
語氣平靜得可怕。
可那平靜之下,卻又透著一股積攢了太久太久的絕望,和早已磨滅殆儘的不信任。
她對他,顯然已經徹底死了心。
不抱任何一絲一毫的希望了。
陸青山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僵硬無比。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看向炕角那個像受驚的小鳥一般,蜷縮在那裡的妻子。
看著她麻木空洞的眼神。
聽著她不帶一絲感情,隻有無儘疲憊和絕望的質問。
陸青山的心,像是被無數根細細密密的鋼針,反複穿刺,紮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拚命壓下喉嚨口那股洶湧翻騰的哽咽和悔恨。
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朝著炕角的妻子,嘶吼出聲。
聲音嘶啞,破碎,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出的哀鳴。
卻又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堅定。
“我不賭了!”
“這輩子!老子也絕不再碰那玩意兒一下!”
“我出去……找吃的!”
“我得讓你們……讓小雪……吃上一口熱乎飯!”
聲音在破敗空曠的屋子裡激烈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胸腔最深處硬生生擠出來,耗儘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氣和決心。
吼完,他劇烈地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