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嘿嘿傻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看著那麅子,眼睛裡全是光。
他仿佛已經看到老娘喝上熱乎乎肉湯時,那舒坦高興的模樣了。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帶來的粗木棍和麻繩將麅子捆好。
一人一頭抬著,沉甸甸的,腳步卻格外輕快,哼著打靶歸來,朝著山下走去。
快要進村的時候。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穿著臃腫油膩棉襖的熟悉身影,正站在村口的老楊樹下。
那人伸長脖子,賊眉鼠眼地朝這邊張望,正是錢寡婦。
真是冤家路窄。
“喲,這不是咱們的陸大獵戶嗎?喲,還有鐵柱兄弟!”錢寡婦老遠就看見了他們肩上那沉甸甸的獵物,立刻堆起一臉假笑,聲音尖酸刻薄,帶著一股子酸味兒,老遠就傳了過來。
“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還真打到大家夥了?”
“嘖嘖,這麅子,可真夠肥的!”
她那雙三角眼,像粘在了麅子身上,貪婪地掃來掃去,幾乎要流下口水,仿佛恨不得立刻撲上來咬一口。
陸青山心裡一陣厭煩。
這個錢寡婦,真是走到哪裡都要攪和一下,像個蒼蠅似的嗡嗡叫。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悅,沒搭理她,示意趙鐵柱直接繞過去。
可錢寡婦卻不依不饒,扭著肥胖的身子,故意擋在了他們麵前。
她陰陽怪氣地對著趙鐵柱說道:“鐵柱,嫂子可得勸你一句,你可彆被他給騙了!”
“他以前啥德行你不知道?”
“好吃懶做,遊手好閒,指不定這麅子是偷來的,還是撿來的呢!”
“小心他到時候把肉獨吞了,讓你啥也撈不著,白給他賣力氣!”
這話說的又毒又損。
陸青山眉頭皺得更緊了,心裡湧起一股火氣。
這個潑婦,真是嘴欠!
他正要開口反駁,好好懟她幾句。
卻沒想到,一向憨厚老實、不善言辭的趙鐵柱,竟然搶先一步開了口。
“嫂子,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趙鐵柱憨厚地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道,聲音很大,帶著一股少見的認真和堅定。
“青山哥現在可不是以前的陸青山了!”
“他對俺可好了!昨天還幫俺劈柴,今天還給俺娘送肉!”
“他說好了打到獵物七三分成,肯定不會騙俺的!”
“青山哥是講信用的人!”
說完,他還轉過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他看著陸青山,眼神裡充滿了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感激。
“青山哥,你說是不是?”
陸青山看著趙鐵柱那純粹信任的眼神,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也有些感動。
他知道,趙鐵柱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卻是個極其重情義的人。
隻要他認定了你,就會對你掏心掏肺,毫無保留。
他笑著重重點了點頭,用力地拍了拍趙鐵柱的肩膀,聲音洪亮:“沒錯!鐵柱是我兄弟,我陸青山說話算話!這麅子回去就分,誰也彆想挑撥離間!”
“倒是錢大嫂管得寬,這剛過晌午,是要去哪家歇著去啊。”
錢寡婦那張塗了劣質雪花膏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像是開了個染坊。
趙鐵柱那幾句硬邦邦的大實話,比巴掌扇在她臉上還疼。
尤其是陸青山最後那句,更像是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了她的心窩子。
“陸癩子,就數你這嘴臭不要臉,不積點德!”
她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抬著那頭肥碩得晃眼的麅子,脊梁挺得筆直,繞過了她,頭也不回地朝村裡走去。
那背影,哪還有半分以前那個窩囊廢的影子?
一股子邪火夾雜著濃濃的嫉妒,在她胸腔裡亂竄,憋得她臉都快扭曲了。
她氣得渾身哆嗦,朝著地上那塊被踩臟的雪,狠狠啐了一口濃痰。
“呸!”
“猖狂什麼!走狗屎運的東西!看你們能神氣幾天!”
“老婆孩子都看不住,回了家有你受的,哼……”
陸青山當然不理會錢寡婦在背後的酸言酸語。
他現在心裡想的,全是怎麼把這隻麅子變成實實在在的糧食和票子。
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冷意。
神氣?
這才哪兒到哪兒。
好戲,還在後頭呢。
他陸青山要帶著自己的兄弟,用這雙手,靠著山野之心,在這片黑土地上,堂堂正正地活出個人樣來!
讓那些看不起他,嘲笑他,欺負他的人,都睜大眼睛好好瞧瞧!
這隻是個開始。
萬裡長征,第一步而已。
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這隻麅子處理了。
一部分肉,得儘快賣掉,換成糧食,填飽家裡的肚子。
一部分,要留下來,給家裡人補補身子,也得給鐵柱家送去一些,讓她娘也嘗嘗葷腥。
對了,還得留個心眼。
馬六那條瘋狗,今天吃了癟,絕不會善罷甘休。
指不定,又在憋著什麼壞水呢。
得防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