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處,廢棄倉庫。
幾盞煤油燈,徒勞地掙紮著,昏黃光暈扭曲,如同鬼火飄搖,拉長了地上人影,也晃出了人心底的鬼祟。
黴味,煙草味,劣質酒氣,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汗酸味,各種氣息交織,凝成一團濁氣,沉甸甸壓在逼仄空間裡,令人胸悶。
嗡嗡聲,低低的,壓抑的,像無數隻蒼蠅,在你耳邊無孔不入地鑽營,煩躁,不安,躁動。
地上,貨物淩亂,堆積如山。
來路不明的皮毛,粗糙地鋪在麻袋上,散發著野獸的腥臊。
乾癟藥材,隨意捆紮成束,土腥氣混著藥味,刺鼻。
糧食口袋,咧著大嘴,穀物顆粒散落,無人問津。
陰影角落,黑暗如同黏稠墨汁,洇開,化不開。
有人影憧憧,鬼鬼祟祟,油布包裹的長條物件,在他們手中傳遞,寒光,一閃,冰冷,危險。
混亂,危險,欲望,貪婪。
這就是黑市。
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
陸青山的心臟,驟然收緊,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龍潭虎穴。
前路莫測。
為了月娥,為了小雪,為了那個家。
闖!
必須闖過去!
他壓低了破舊狗皮帽簷,陰影遮住了他的臉,也隱匿了他眼底的光。
身形微躬,如同一條無聲遊魚,滑入人群。
擁擠,嘈雜,汙濁。
他無視周圍的一切,目光如鷹隼,銳利掃視。
一個個攤位掠過,一件件貨物閃現,最終,他鎖定目標。
角落,相對僻靜。
一個中年男人,身穿油膩皮襖,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
黑框眼鏡後,目光精明,如老狐狸般狡猾。
他麵前,擺個木桌子鋪著布,貨品寥寥,幾根乾癟藥材,蔫頭耷腦地擺在那裡,像是故意偽裝的誘餌。
他卻穩坐釣魚台,氣定神閒,指甲一下一下,刮著什麼,眼神偶爾掃過人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老油條!
陸青山心中一凜,更加小心。
他靠近,用自己壯實的身軀,隔絕了周圍窺探的目光。
壓低嗓音,粗糲,沙啞,帶著山裡人特有的質樸:“大哥,收貨?”
藥販子眼皮微抬,鼻孔裡哼出一聲,手指依舊撚著那根枯黃甘草,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懶洋洋的腔調,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啥貨?”
“看你這風塵仆仆的樣,彆是幾隻兔子山雞,就想來糊弄爺。”
“成色不好,可彆浪費時間。”
陸青山心頭一沉,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他不再廢話,乾脆利落。
解開胸前包裹,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捧著易碎珍寶。
破布包袱皮一層層剝開,露出其貌不揚的零散藥材。
故意為之。
欲擒故縱,吊足胃口。
最後,重頭戲登場。
他托出“大家夥”,動作輕柔至極,仿佛對待情人般嗬護。
乾淨布,柔軟苔蘚,層層包裹,隻掀開一角。
一截根莖,驚鴻一瞥。
淡黃,粗壯,如同嬰兒手臂,其上,蘆碗環繞,清晰無比,珍珠點綴,密密麻麻。
刹那間,異香彌漫。
原始泥土氣息,淳厚藥香,交織融合,如同無形絲線,無聲蔓延。
生命力,蓬勃而出,奇異,強大。
汙濁空氣,瞬間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洌。
藥販子,眼珠驟然凸起,如同蛤蟆,死死盯著那截根莖。
手中甘草,啪嗒落地,渾然不覺。
推眼鏡,動作急促,鏡片後,精光爆射,貪婪,灼熱,如同餓狼撲食。
他猛然抬頭,目光如錐,寸寸審視陸青山,仿佛要將他看穿。
語氣,瞬間變了,激動,貪婪,極力壓製:“這…這東西…你,哪裡來的?”
陸青山早有腹稿,神色不變,憨厚中帶著警惕,山裡人特有的那種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