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日頭西斜。
金蟾錢莊門口那場由貪婪點燃的狂歡,非但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夕陽的餘暉,將整條街道都染成了一片詭異如同黃金般的橙紅色,也映照出了一張張扭曲、狂熱的臉。
而在三岔路口的另一頭,那些連溫飽都成問題、全州城內最底層的窮苦百姓們,則如同在看一場與自己毫不相乾的、光怪陸離的皮影戲。
他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街角、屋簷下,一個個神色麻木地,看著那片被商賈們擠得水泄不通的“富貴之地”。
“這……這幫外地來的商人,是都瘋了嗎?”
一名剛剛從粥棚那邊,領了一碗稀粥回來的老漢,一邊呼嚕呼嚕地喝著,一邊用那渾濁的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上午的時候,不還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被官兵用刀逼著進去的嗎?怎麼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擠破了頭也要往裡鑽?”
他身旁,一個靠打零工為生的中年漢子,撇了撇嘴,聲音裡充滿了譏誚。
“誰知道呢?許是那姓呂的大善人,又在裡麵撒錢了吧。”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自嘲地笑了笑,“不過,那也跟咱們沒關係。咱們這種泥腿子,連進那門的資格都沒有。”
“就是。那是有錢人的遊戲,咱們啊,看看熱鬨就行了。”
“唉!聽說那些當兵的,已經開始逼著咱們這些窮鬼存錢了,一文不嫌少,十文不嫌多,遲早咱們也要被逼著走進去!”
那語氣裡帶著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之後,剩下的,最純粹的……麻木,以及絕望。
仿佛那扇門裡正在進行的那場足以讓無數人傾家蕩產,或是“一夜暴富”的狂歡,與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天塹。
而在這場狂歡的中心,那些身處其中的商人們,則更是活靈活現地,上演了一出人間悲喜劇。
他們,早已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方,是那些剛剛被自己的“朋友”、“同行”,連哄帶騙,甚至是用同樣“威脅”的手段,剛剛“入局”的新人。
他們一個個臉色鐵青,手裡緊緊地攥著那張薄薄的憑證,站在人群的角落裡,看著自己身邊那些還在狂熱地向彆人推銷著這場“發財大計”的“引薦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們的表情,就如同剛剛吃了一隻蒼蠅,惡心,憋屈,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另一方,則是那些已經成功拉到“下家”,並且親手從盛秋那裡,拿到了那沉甸甸的“謝禮”的“成功者”。
他們,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綢緞商人許言,此刻早已不見了半分昨日的頹喪與不甘。
他手持一把嶄新的象牙折扇,穿梭在人群之中,臉上掛著春風得意的笑容。
他身旁,圍著幾個同樣滿麵紅光、神清氣爽的“同道中人”。
他們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仿佛已經掌握了整個全州的財富密碼。
“各位,看到了嗎?”許言用折扇遙遙一指那依舊在排著長隊的錢莊門口,聲音裡充滿了自得,“我說了,這是天大的機會!你們還不信!現在,後悔了吧?”
“是是是!還是許兄眼光獨到!高瞻遠矚啊!”
“若不是許兄提攜,我等險些就與這潑天富貴,失之交臂了!”
幾人互相吹捧,言語之間,早已將昨日那些不愉快,忘得一乾二淨。
仿佛,他們不是用最卑鄙的手段,坑害了自己的朋友。
而是在引領他們,走向一條……共同富裕的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