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地,往昔山河秀麗、百姓安居,卻在一場猝不及防的叛亂中,淪為烽火連天的煉獄。青霞關,橫踞要道,如一位身負重傷的巨人,才曆經一場慘烈搏殺。此刻硝煙漸散,可空氣中那刺鼻的血腥氣,仍頑固地彌漫,久久不肯消散。
青霞關後方,相城侯叛軍正緊鑼密鼓的在通往青州的大道一處狹窄之地,叛軍憑借險要地勢,如螻蟻般忙碌,層層構築營寨防線,其他兩關亦是如此,妄圖萬一朝廷破關之後,還能以此抵禦朝廷大軍如潮的攻勢。
民夫們滿臉塵灰,卻不敢有絲毫抱怨,手中鐵鏟在日光下寒光閃爍,用力插入泥土,一鍬鍬奮力挖掘壕溝。翻起的泥土帶著濕潤氣息,在旁堆積成小山,仿佛是這場戰爭堆砌的無聲墓碑。
扛圓木的民夫們身形佝僂,沉重圓木壓彎脊背,他們哼哧哼哧穿梭往來,將圓木豎起,排列成緊密的柵欄。尖銳的頂端朝向關外,在日光下閃爍著森然寒光,宛如一頭頭蟄伏的巨獸,伺機擇人而噬。搬運石塊的隊伍氣勢洶洶,喊著響亮號子,粗獷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震得人耳鼓生疼。
監工的士兵們身著甲胄,威風凜凜卻又滿臉肅殺。他們手持馬鞭,四處巡視,目光如炬,不放過任何細節。
見民夫勞作稍有偏差,便立刻大聲嗬斥:“都給我打起精神!這防線,一處疏忽、偷工減料,你們都得死!”民夫們聽了,手上動作愈發迅速,不敢有絲毫懈怠,隻求不被這些軍官老爺抓住把柄,落得像頭頂,木架上,上吊著的同伴那般下場。
————————
與此同時,從青霞關撤下的傷兵,如殘損的木偶般被陸續轉運至此。軍醫所在的營帳內,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草藥的苦澀與血腥氣息交織,仿佛是死神與天使共舞的舞台。
集中了所有傷兵的大營中。
這座傷兵大營簡易木床上,軍醫們手法嫻熟,清創、縫合一氣嗬成。傷兵們緊咬牙關,額頭青筋暴起如蜿蜒蚯蚓,豆大的汗珠從臉頰滾落,浸濕身下草席,痛呼聲此起彼伏。
相城侯蕭擎蒼身披玄色戰甲,身姿挺拔如鬆,帶領著大批中下層將領,大步邁入這滿是痛苦低吟的營帳。甲胄上的累累傷痕,似勳章般無聲訴說著他身經百戰的過往。
一路走來,他周身散發的凜冽氣場,讓周遭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而將士們望向他的眼神,滿是崇敬與信賴——殊不知,這其中不少都是他刻意安排的“托兒”。
一進營帳,刺鼻的血腥與苦澀藥味撲麵而來,他劍眉微蹙,目光迅速掃過一排排傷兵。見軍醫們忙得不可開交,額上汗珠滾落,他微微點頭示意,隨即俯身靠近一位重傷員。
那傷兵斷臂處鮮血滲濕繃帶,麵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蕭擎蒼輕輕握住他未受傷的手,沉聲道:“兄弟,撐住。”聲音低沉有力,仿佛一道暖流注入傷兵瀕死的心田,傷兵嘴唇顫動,似想說什麼,終是無力地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相城侯佯裝無奈搖頭:“厚葬吧。”
蕭擎蒼身形筆挺地站起身來,他那深邃的雙眸緩緩環顧四周,所見之景令他心頭一沉。傷兵營內,傷兵們橫七豎八地躺著,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臭交織的氣息。
缺醫少藥的困境在此刻被無限放大,簡陋的床榻上,有的士兵傷口已經化膿,卻隻能用臟兮兮的布條勉強包紮,物資匱乏的現狀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救治的希望,蕭擎蒼的眉頭越皺越緊,眉心處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猛地轉頭,眼神冷厲如翱翔天際、鎖定獵物的雄鷹,高聲喚來軍需官:“本侯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即刻調配更多的草藥、乾淨的紗布前來,要是誤了事兒,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軍需官聽聞,嚇得雙腿一哆嗦,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他連聲稱是,不敢有絲毫耽擱,匆匆忙忙地退下,那背影仿佛帶著幾分慌亂的逃竄之意。
他又走到一位斷了臂膀的年輕士卒跟前,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拿起傷兵床邊擺放的草藥膏,低聲詢問:“這藥可管用?塗抹時還疼得厲害不?”
那士卒眼眶泛紅,連聲道:“侯爺,管用著呢,有這藥,傷口好得快,末將這點傷不算啥,能跟著侯爺殺敵,便是死也值了。”相城侯微微皺眉,佯怒斥責:“莫說這等喪氣話,本侯還要帶著你們凱旋,個個都得給我好好養傷。”說罷,還親手為士卒掖了掖被角,那動作熟稔又自然,仿佛眼前之人不是麾下小兵,而是自家兄弟。
傷兵營內,軍醫們依舊在昏黃的燈光下忙碌穿梭,燈火搖曳,映照著他們疲憊不堪的麵容。草藥味愈發濃鬱刺鼻,那是生命與死神爭分奪秒的味道。
蕭擎蒼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最終落在一位年輕軍醫身上。隻見那年輕軍醫正對著一盞光線昏暗、豆焰閃爍的油燈,全神貫注地仔細研磨草藥,他的手指早已被草藥染得青青綠綠,指甲縫裡也嵌滿了藥末,眼眶下一片烏青,那是連續幾日幾夜未合眼的明證,顯然疲憊至極,身形都似有些搖搖欲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你叫什麼名字?”蕭擎蒼放緩了語氣,輕聲問道,聲音在嘈雜的傷兵營內卻清晰可聞。
“回侯爺,小人名叫蘇和。”軍醫聞聲,趕忙停下手中動作,起身行禮,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疲憊,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般。
“今夜你去歇息,換其他人來。這幾日,你辛苦了。”蕭擎蒼的聲音難得地有了一絲溫和,仿若春日裡的一縷微風,輕輕拂過。不過在他心底,這一切不過是穩固軍心的必要手段罷了,如同在搖搖欲墜的危樓前支起的幾根細木。
蘇和卻微微搖頭,臉上帶著幾分倔強:“侯爺,眼下傷兵眾多,正是用人之際,小人體力尚可,還能撐住。”他的眼神中透著堅定,仿佛隻要他還站著,就能為這些傷兵撐起一片希望的天空。
蕭擎蒼麵上卻做出一副動容之色,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蘇和的肩膀:“好,若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那手掌落下的力度,仿佛帶著幾分真心的關切。
隨後,他昂首闊步,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位傷兵,眼中的關切與疼惜都是佯裝,如同戴著一張精致的麵具,密不透風。可那些傷兵們,在傷痛與絕望之中,又哪能輕易識破。
見有士兵胳膊上纏著浸滿血的繃帶,相城侯蕭擎蒼快步上前,身姿矯健,衣袂隨風而動。他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輕輕握住那士兵的手,聲音低沉有力,仿若洪鐘敲響,震顫人心:“兄弟,疼不疼?咱這軍醫馬上就來給你重新處理,你且忍一忍。”
那語氣,就像一位貼心的兄長在安撫受傷的親人。
那士兵本疼得麵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起皮,此刻眼中卻泛起激動的淚光,哽咽著說:“侯爺,小的不疼,能活著從戰場上下來,多虧了侯爺您指揮有方,還想著咱們這些小兵……”
而這個士兵,也是蕭擎蒼事先精心安排好的,為的就是在這傷兵營內帶動氣氛,讓其他不知情的士兵們看在眼裡,暖在心頭,從而更加死心塌地地追隨於他,為他在這烽火硝煙的沙場上拋頭顱、灑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