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仿佛一塊巨大而沉重的幕布,嚴嚴實實地籠罩著伊川郡。
城頭的火把在凜冽的寒風中劇烈搖曳,昏黃的光芒時明時暗,將守城士卒的影子肆意拉扯,投在那斑駁陸離的城牆上,扭曲變形得如同來自幽冥的鬼魅,給這緊張的氛圍又添了幾分詭異。
守城將軍趙琰身披厚重甲胄,腰間寶劍寒光閃爍,他神色凝重地按劍立於城樓之上。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全神貫注地望向遠方。
在那遙遠的地平線上,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開始閃爍跳動,起初如微弱的螢火,卻逐漸彙聚成一條蜿蜒遊動的火蛇,正氣勢洶洶地朝著城池迅猛遊來。
“來了。”趙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是從乾澀的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滄桑與冷峻。
身旁的副將王恪原本就緊繃著神經,此刻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握著長刀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發抖,嘴唇囁嚅著:“將軍,那...那是...”
“黃巾賊。”趙琰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字,語氣中滿是不屑與決絕,仿佛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顆堅硬的石子,從齒間狠狠咬碎吐出。
旋即,他猛地轉頭,大聲下令:“傳令下去,全軍即刻進入戒備狀態!擂響戰鼓,務必喚醒全城軍民!”
刹那間,沉悶而激昂的鼓聲如滾滾驚雷,驟然撕破了黎明前的寂靜。這鼓聲猶如洶湧澎湃的怒潮,一波接著一波,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
城牆上頓時人影攢動,士卒們如潮水般迅速奔跑著各就各位。弓弩手們熟練地將弓弦拉滿,利箭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負責防禦的士兵們則忙著將滾石檑木整齊地堆積在垛口旁,嚴陣以待。
與此同時,城內也瞬間炸開了鍋,百姓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戰鼓驚醒,驚慌失措的哭喊聲此起彼伏,犬吠雞鳴交織在一起,整個伊川郡城陷入了一片混亂與恐慌之中。
趙琰宛如一尊堅毅的雕像,始終沒有回頭。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鎖定著遠方那逐漸逼近的火光,腦海中飛速估算著敵軍的規模。隻見那火光連綿不絕,宛如一條奔騰不息的火河,至少蔓延了數裡地。
想起一月前,張角不過是個籍籍無名、裝神弄鬼的臭道士,憑借一些歪門邪說蠱惑民眾聚眾生亂,遭到官府的通緝追捕。
可誰能想到,如今短短半月時間,形勢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根據各縣狼狽逃回的士兵和流離失所的災民提供的情報顯示,這幫黃巾亂民,大軍行動迅速無比,無論是進攻還是撤退都井然有序、頗有章法,而且士卒們一個個狂熱至極,最擅長蠱惑沿途的民眾加入他們的隊伍。
怎麼看都根本不像是一般臨時拚湊起來的亂民義軍,也絲毫不像第一次發動起義的模樣,反而感覺像是經曆過無數次戰鬥洗禮,經驗豐富至極。僅僅不到半月,他們便如蝗蟲過境般,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席卷了整個伊川郡。
“報——”就在眾人憂心忡忡之際,一個斥候慌慌張張地跌跌撞撞衝上城樓,“撲通”一聲單膝跪地,氣喘籲籲地稟報道:
“將軍,黃巾軍距離城池已經不足五裡,前鋒清一色都是頭裹黃巾的精壯漢子,他們高舉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巨大旗號,氣勢洶洶!中軍更是有三十六麵黃旗迎風招展,簇擁著一乘由八人抬著的華麗步輦,根據觀察判斷,應該是賊首張角親自率軍前來了!”
趙琰聽聞,握劍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條條扭曲的蚯蚓,他目光如炬,厲聲問道:“敵軍兵力究竟有多少?”
斥候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微微顫抖著回答:“漫山遍野,一眼望去根本不見儘頭...除去老弱病殘,根據粗略估算,至少有十萬之眾。”
此言一出,城頭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個驚人的數字所震撼,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伊川郡城的精銳守軍原本不過四千餘人,輔兵兩千,加上臨時從城中征召的壯丁,拚拚湊湊也才勉強湊夠六七八千之數。十萬敵軍,這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如同一場足以淹沒整座城池的洶湧浪潮,讓人感到絕望和無助。
“再探!”趙琰強壓下心中的憂慮,麵色陰沉地揮手斥退了斥候,隨後轉身看向王恪,問道:“太守大人可已經知曉敵軍來襲的消息?”
王恪剛要開口回答,城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騷動。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隊侍衛手持火把,簇擁著一位身著緋袍的官員匆匆登上城樓。
此人正是伊川郡太守陳彥。這位年近五旬的文官,平日裡養尊處優,此刻麵色卻慘白如紙,寬大的官袍在清晨的寒風中獵獵作響,越發顯得他身形單薄,仿佛一陣稍大的風便能將他吹倒。
“趙將軍。”陳紀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透著深深的恐懼:“賊軍當真已經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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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琰抱拳,恭敬行禮道:“大人明鑒,張角親率大軍氣勢洶洶地壓境而來,不出幾時便將兵臨城下。”
陳彥聽聞,雙腿一軟,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好不容易才扶住城牆站穩身形,臉上滿是驚恐之色:“這...這可如何是好啊?朝廷的援軍至少還需要七八日才能趕到,我們……”
“大人勿憂。”趙琰神情堅毅,語氣沉穩如鐵,堅定地打斷道,“伊川郡城牆高聳,護城河寬闊深邃,七日的話,城內糧草儲備充足,勉勉強強支撐十幾日應不成問題。隻要我軍民上下一心,眾誌成城,堅守半月並非不可能之事。”
陳紀微微顫抖著望向城外那越來越近、如惡魔之眼般閃爍的火光,喉結上下劇烈滾動,聲音帶著一絲絕望:“可那是整整十萬賊眾啊,我們這點兵力,如何能抵擋得住……”
“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趙琰嘴角微微上揚,刻意裝出一絲不屑的冷笑,“黃巾賊大多是被裹挾而來的流民,從未經曆過真正的戰陣。而我軍雖然人數較少,但皆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士。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賊軍雖在兵力上有十倍之眾,但想要攻破我這堅固的城池,也絕非易事。”
說罷,他握緊手中寶劍,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仿佛要透過那重重黑暗,看穿黃巾軍的虛實,麵上一副不以為然,實則心底著實有忐忑和不安,卻又隻能做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伊川郡本就天災人禍不斷,如今烽火四起,須先穩住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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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末將有一策,或可解燃眉之急。”趙琰目光炯炯地望著陳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仿佛這簡短的話語中蘊含著千鈞之力。此刻,伊川郡外黃巾賊十萬大軍如烏雲壓頂,城內人心惶惶,而趙琰這一番話,恰似在這黑暗的局勢中透出的一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