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周家橋四)
清晨的江麵上,一層薄薄的浮油在初升太陽的映照下,仿佛被點燃一般,熊熊烈火如同一群凶猛的火舌,肆意地舔舐著那已經扭曲變形的裝甲汽艇殘骸。
身材魁梧、滿臉胡茬的張鐵柱,毫不猶豫地撕開了纏在身上那早已被鮮血染紅的繃帶。
他咬緊牙關,忍著劇痛,將半瓶燒得火辣的烈酒直接朝著自己裸露的胸口傾倒而下。
酒水與傷口接觸的瞬間,他不禁渾身一顫,但口中卻依然豪邁地喊道:
“咱東北爺們兒,寧可流血也絕不流淚!今天這口酒,就算是給韋兄弟送行了!”
一旁的徐天亮見狀,一邊用手中的刺刀在鋼盔上有節奏地敲打著,發出如同梆子戲般清脆的聲響,一邊笑著調侃道:
“你這家夥可悠著點喝啊!
留著點兒肚子,等咱們打贏了這場仗,老子請你去喝上海灘最昂貴的洋酒——
不過嘛,前提是你這副身板可得挺住嘍,彆被黃浦江的風一吹就散架咯!”
然而,站在他們旁邊的古之月此時卻全然沒有心思理會這兩人之間的鬥嘴打趣。
隻見他手持望遠鏡,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對岸的情況。
透過鏡片,可以看到對岸那茂密的蘆葦叢正以驚人的速度成片倒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按壓著。
緊接著,一陣沉悶的聲音順著平靜的江麵遠遠傳來,那是履帶無情地軋壓著濕潤泥土所發出的特有響聲。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文章突然間臉色大變,他猛地伸手揪住了古之月的衣袖,焦急地喊道:
“班頭!不好啦!江水的流速變得異常緩慢!我猜小鬼子肯定在上遊築起了攔水壩!”
他的話音還未落定,隻聽得一陣劇烈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眨眼間,三輛龐大而猙獰的九五式輕型坦克衝破了層層疊疊的蘆葦蕩,氣勢洶洶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它們那三十七毫米口徑的主炮猶如一個個黑洞洞的巨口,緩緩地抬起,瞄準了我方陣地。
此景,孫團長氣得咬牙切齒,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怒聲吼道:
“這群該死的日本鬼子,竟然跟我們玩這種陰險狡詐的手段!
徐天亮,趕緊把燃燒瓶都給老子準備好!”
"燒個鐵王八頂球用!"
張鐵柱突然踹翻彈藥箱,露出底下用油布裹著的長條物件,
"瞅瞅這是啥?"
油布滑落瞬間,徐天亮倒吸涼氣——兩門德製pak35戰防炮,幽藍的烤漆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東北佬你偷了軍火庫?"機槍手差點咬到舌頭。
"教導總隊撤退的時候留下的。"
張鐵柱摩挲著炮管上的刻痕,
"上個月大廠陣地激戰那會兒,教導總隊被鬼子偷襲,來不及帶走就推到了黃浦江裡。
來的路上我聽一個老鄉說的,給了兩個大洋,他就帶我去了推炮的地方,費了好大勁才弄上來。"
他布滿傷痕的手指劃過炮身銘文,那裡刻著"教導總隊戰防炮連"八個斑駁小字。
徐天亮笑道:“你撈這玩意,你會玩嗎?”
張鐵柱立馬漲紅了臉道:“瞧不起誰,老子在東北軍乾的就是炮兵,什麼進口的炮沒玩過,弄三七戰防炮這種小炮,還不是手拿把掐的”。
古之月眼神犀利,雙手如閃電一般猛地扯開了那厚重的炮衣,口中怒喝一聲:
“王文章!趕緊給老子計算彈道!”
此時,風力已然達到了四級。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讓人感到一絲壓抑。
而那位負責記錄水文數據的上等兵手中的日誌,在激烈的炮擊中早已經變得殘破不堪,上麵的字跡也模糊不清。
然而,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抓起一根炭條,直接就在炮架上開始緊張地演算起來。
“風速4級……濕度……”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快速地在炮架上寫寫畫畫。
片刻之後,他高聲喊道:“標尺三百二,前置量十五米!”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第一輛坦克那猙獰的履帶剛剛接觸到水麵,張鐵柱的炮口就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猛然間噴出一條長長的火舌。
緊接著,隻聽見一陣尖銳至極的聲響傳來,仿佛是鋼勺用力刮過瓷碗時發出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原來是那顆三十七毫米的鎢芯穿甲彈以驚人的速度撕裂了坦克的裝甲,這清脆的響聲在戰場上回蕩開來。
徐天亮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輛正在冒著濃煙的坦克炮塔,興奮得滿臉通紅,情不自禁地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大聲叫好道:
“東北佬啊,你他娘的可真是個天才!這一炮打得太漂亮啦!”
然而,還沒等他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開來,一旁的趙長庚卻突然伸手一把將他拽倒在地。
就在這時,第二輛坦克的機槍像是發了瘋似的掃射過來,密集的子彈猶如雨點般傾瀉在戰壕之上。
那些原本用來防禦的沙袋瞬間被打成了一個個蜂窩狀的彈孔,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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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鐵柱全然不顧頭頂上那紛飛的彈雨,咬緊牙關,拚命地裝填著炮彈。一顆流彈擦身而過,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肩胛骨上,頓時刮去了一塊皮肉。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但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舊全神貫注地操作著火炮。
"小鬼子!你張爺爺在這兒呢!"
古之月突然按住炮管:"停火!省彈藥!"
隻見第三輛坦克陷進河床淤泥,炮塔滑稽地歪向一側。
徐天亮噗嗤笑出聲:"鐵王八翻蓋兒了!"
"翻蓋的才是王八!"
張鐵柱眯起眼睛,仔細地調整著射界,雙手穩穩地握住火炮的操作杆。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第二發炮彈如同一道閃電般呼嘯而出,精準無誤地貫入了那輛囂張跋扈的坦克觀察窗。
瞬間,殉爆的彈藥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將整個炮塔狠狠地掀上了半空。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火光衝天而起。
一旁的徐天亮興奮得手舞足蹈,像個孩子一樣跳著腳歡呼起來:
“打得好啊!這簡直就是給韋哥放煙花呢!太漂亮啦!”
然而,就在這時,對岸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哨音。
眾人心中一緊,隻見六道黑影破浪而出,原來是六艘加裝了厚厚鋼板的裝甲汽艇疾馳而來。
艇首的九二式機槍瘋狂地噴吐著火舌,子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
躲在戰壕中的王文章嚇得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地尖叫道:
“不好!他們竟然繞開了我們設下的暗礁區!這些小鬼子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孫團長見狀,剛要張嘴下達命令,卻不想日軍艦載的七十毫米步兵炮突然齊聲怒吼。
刹那間,無數炮彈如流星墜地,砸向我方陣地。
強烈的氣浪席卷而來,古之月一個踉蹌,直接被掀翻在地。
他隻覺得自己的右耳嗡嗡作響,仿佛有千萬隻蜜蜂在耳邊飛舞。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後,他驚恐地發現張鐵柱所在的炮位已經在滾滾煙塵中塌掉了半邊。
“東北佬!”
徐天亮心急如焚,連滾帶爬地朝著張鐵柱的方向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