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語氣也變得越發激昂起來,
“沒有我們偵察兵的引導,
那些坦克和炮兵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
根本找不到目標在哪裡!”
關副官的目光始終落在徐天亮的身上,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火焰,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稍稍向前傾身,壓低聲音說道:
“你想想看……這聯合訓練,
偵察連和坦克連之間,是不是必須緊密配合才行呢?
是不是得相互熟悉對方的裝備和戰術呢?
這坦克啊,是不是得讓你們偵察兵上去摸摸、看看,
甚至……學著開兩把,
這樣才能更好地了解它們的性能和特點,
從而更精準地為它們‘引路’、‘指道’呢?”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劈開了徐天亮心頭的陰霾!
徐天亮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這道驚雷擊中了一般,
他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關副官,結結巴巴地說道:
“關副官!您……您的意思是?!”
由於太過激動,徐天亮的聲音都變得有些走調,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坐在長條凳上,突然之間就站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
以至於他身後的長條凳都被帶倒了,但他卻渾然不覺。
“坐下坐下!”
關副官見狀,連忙笑著向徐天亮示意,讓他稍安勿躁,
“這事嘛……包在我身上!”
關副官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脯,接著說道,
“我去跟孫副軍長提一下!
就說咱們偵察連為了能夠圓滿完成這次的聯合訓練任務,
非常有必要對坦克的性能以及駕駛特性有一個更加直觀、深入的了解!
所以呢,我們申請安排一部分骨乾到坦克連進行短期的適應性體驗!
這理由夠充分吧?
名正言順!合情合理!
他張愛軍就算再牛,也不可能違抗聯合訓練這個大局的命令吧?”
說完,關副官端起桌上的酒碗,
對著徐天亮和古之月,同時也對著滿桌的兄弟們,豪爽地說道:
“到時候,那謝爾曼坦克……還不是想怎麼開……就怎麼開?!”
“想怎麼開就怎麼開?!”
徐天亮喃喃重複著這句話,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淹沒!
剛才的憋屈、憤怒一掃而空!
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自己握著謝爾曼那冰冷操縱杆、駕馭著鋼鐵巨獸馳騁在訓練場上的景象!
他猛地端起自己的酒碗,因為激動,碗裡的酒都灑出來不少:
“關副官!我…我敬您!乾了!”
他仰頭,咕咚咕咚將碗中酒灌了下去,米酒的辛辣此刻嘗起來竟如此甘美!
“乾了!”
古之月興奮地喊道,仿佛心中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他的心情豁然開朗。
他的臉上綻放出了許久未見的、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然後毫不猶豫地端起碗,一飲而儘!
孫二狗、鄭三炮、趙家兄弟、劉海棠和阿花雖然對具體情況並不是很清楚,
但他們看到徐天亮和古之月如此激動,便知道肯定是有什麼好事發生。
於是,他們也紛紛露出笑容,舉起酒杯,一同應和著。
一時間,雅間裡的氣氛變得異常熱烈,
碰杯聲、笑鬨聲、各種方言的祝福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歡快的交響樂。
飯菜的濃香和米酒的醇厚氣息在空氣中彌漫升騰,讓人陶醉其中,
同時也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鋼鐵碰撞的無限憧憬。
1943年的春節腳步,伴隨著南亞旱季末尾依舊燥熱的風,
悄然臨近了藍姆迦這座龐大的戰爭機器。
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營區內的節日氣氛被壓縮到了最低限度,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戰將至的、緊繃而亢奮的臨戰氣息。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訓練場上,紅土被反複碾壓,形成了一片如同鏡麵般光滑而堅硬的地麵。
陽光如烈焰般熾熱,無情地照射著這片土地,
但一隊隊士兵們卻毫不退縮,頂著炎炎烈日,進行著高強度、高密度的戰術演練。
他們的身影在訓練場上穿梭,刺殺、衝鋒、班組協同……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有力,展現出了極高的訓練水平。
汗水像雨點一樣灑落,浸透了他們的軍裝,在他們的背上畫出了一幅白色的鹽堿地圖。
呼喝聲、腳步聲、教官的吼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沸騰的聲浪,回蕩在整個訓練場上空。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味道,有汗味、塵土味、槍油味,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疲憊與亢奮的鐵血氣息。
在遠處,那片專屬於鋼鐵巨獸的營區裡,轟鳴聲似乎比往日更加沉穩有力。
經過近兩個月的魔鬼訓練,張愛軍的謝爾曼坦克連終於成功地攻克了新裝備這塊硬骨頭,順利通過了嚴苛的基礎考核。
那低矮敦實的炮塔上,粗長的76毫米炮管部分早期型謝爾曼裝備)斜指天空,
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著它們的強大。
炮管閃爍著冷硬的幽光,透露出一種令人敬畏的力量。
寬大的履帶板邊緣被磨得鋥亮,仿佛能反射出陽光的光芒,那是無數次訓練留下的痕跡,無聲地訴說著訓練的艱辛與不易。
這些履帶板見證了戰士們的汗水與努力,也見證了他們為了勝利而付出的一切。
營區門口,警戒的哨兵身姿挺拔如鬆,
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守衛著這片營地,守護著這些即將在反攻中扮演關鍵角色的鋼鐵堡壘。
這些哨兵是營區的第一道防線,他們的存在讓整個營區都充滿了安全感。
一切都已就緒,隻待春節的短暫休整後,這裡將迎來一場規模空前的諸兵種聯合大練兵。
這場大練兵的目標是撕開緬甸的雨林和鬼子的防線,為最終的勝利磨礪出最鋒利的矛尖!
然而,在偵察連的營房裡,氣氛卻有些與眾不同。
訓練依舊刻苦,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和對家鄉年節的期盼。
戰士們在緊張的訓練之餘,也會偶爾聊起家鄉的春節習俗,對家人的思念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濃烈。
徐天亮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像個幽魂一樣去坦克營區外蹲守了。
他變得異常積極,整天帶著一排的兵泡在訓練場上,練得比誰都狠。
他不僅自己刻苦訓練,還鼓勵戰士們不斷提高自己的技能水平。
他們練習潛伏滲透,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穿梭在草叢中;
他們練習快速測距,用最短的時間準確地判斷出目標的距離;
他們練習簡易沙盤堆製,通過模擬戰場環境來提高戰術素養。
甚至,徐天亮還纏著連裡的文化教員學幾個簡單的坦克識彆英文單詞,以便在戰場上能夠更好地與其他兵種協同作戰。
他臉上那種求而不得的焦躁被一種沉穩的、充滿目標感的亢奮所取代。
隻有偶爾在休息時,目光掃過遠處坦克營區揚起的煙塵,
他眼中才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期待和“等著瞧”的灼熱光芒。
“老古!動作快點!”
徐天亮的聲音在營房門口響起,帶著金陵腔特有的催促勁兒,
“炊事班那邊領麵粉和餡料去晚了,好肉渣子都讓二排三排那幫餓死鬼搶光了!
咱們偵察連過年,餃子餡裡要是沒點油星,老子這排長還當個屁!”
他叉著腰,軍裝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結實的小臂,臉上是久違的、帶著煙火氣的“凶悍”。
古之月正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步槍,聞言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急什麼?老周炊事員)早打過招呼了,給咱們留了半扇豬肋條肉,肥瘦相間,包餃子最香。”
他慢悠悠地把擦槍布疊好,動作從容不迫,
“再說了,包餃子是晚上的事。
現在,先把下午的潛伏偵察複盤做了。
趙二虎他們班上次滲透,差點撞進‘鬼子’的機槍陣地,得好好總結教訓,
彆聯合訓練的時候,真給坦克大哥們引到溝裡去。”
“對對對!複盤!總結!”
徐天亮一拍腦門,立刻轉身對著營房裡吼起來,
“一排的!都給老子滾出來!
沙盤邊集合!
趙二虎!你小子彆躲!
第一個講!
講不清楚,晚上餃子沒你份兒!”
營房裡頓時響起一片哀嚎和哄笑聲,夾雜著趙二虎委屈的東北腔辯解:
“排長!那能怪我嗎?
那假鬼子哨兵,他娘的藏樹杈上了!
誰看得見啊…”
陽光透過營房的窗戶,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槍油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對即將到來的年夜飯餃子的期待。
藍姆迦的旱季依然酷熱,但在這片緊繃而充滿希望的土地上,
一個屬於鋼鐵與鮮血、也屬於短暫溫情的春節,正踏著沉重的履帶轟鳴聲,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