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秋，奉命出發的南京右僉都禦史秦朗騎在馬上，緩緩踏入鬆門衛所。剛一進去，就瞧見三個兵丁在演武場邊上賭錢。其中一個大敞著衣襟，露出了身上的刺青，那可是逃軍才有的“斷發刺麵”印記。隨行的千戶陳林見此情景，趕忙大聲嗬斥道：“都給我起來！這可是新來的巡按大人！”
“巡按？”那賭錢的人斜著眼睛，瞟了瞟秦朗乘坐的八抬大轎，不屑地說，“上個月來的趙大人，不也就喝了三頓酒就走人了嘛！”話還沒說完，旁邊突然竄出個瘦高個兒，一腳踢翻了賭具，抱拳行禮道：“標下百戶周銳，見過秦大人。”
秦朗翻身下了馬，目光在演武場上掃了一圈。隻見這三十畝見方的空地上，雜草長得老高，都沒過了腳踝。角樓邊上，幾門火銃歪歪斜斜地倒在那兒，早已鏽跡斑斑。槍架上的竹槍，十有八九都裂開了口子。再往遠處看，那邊本該是“耕礦結合”的屯田示範區，可這會兒就瞧見幾個年老的士卒在地裡挖著，旁邊的鐵礦坑敞著大口子，連上麵的轆轤都鏽斷了。
“陳千戶，”秦朗從袖子裡掏出戶部的黃冊，問道，“鬆門衛所額定的旗軍是一千二百人，如今在冊的有多少？”
“回大人，實際有八百多……”
“放屁！”秦朗一下子把黃冊摔開，冊頁亂飛，裡麵夾著的密報也露了出來，“昨夜我暗訪得知，灶房準備的飯食，隻夠四百人吃！”陳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這時，周銳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大人明察啊！自去年把老弱的兵卒遷到台灣安置後，衛所裡剩下的青壯其實不足五百人，其餘的都被千戶老爺們私自占去，當了佃戶和礦奴！”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一片嘩然。秦朗緊緊盯著陳林那顫抖的嘴唇，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號炮聲，這可是倭寇來襲的預警。他二話不說，立刻翻身上馬，帶著親衛朝著海邊疾馳而去。到了海邊，卻看到三艘福船停在港灣裡，船底附著的藤壺厚得都能卡住錨鏈了，而水手們居然還在甲板上曬著漁網。
“賊船已經過了韭山列島啦！”了望的士兵大聲呼喊著。秦朗一聽，立刻拔出腰間的佩劍，指著往後退縮的把總，怒喝道：“再晚半刻，倭寇就要登岸了！軍法都去哪兒了？”
“軍法？”那把總冷笑一聲，“咱們吃的是發黴的米，穿的是露腳趾的靴子，拿什麼去守海？還不如學學隔壁衛所的朱千戶，把兵器熔了賣鐵，還能換幾壇酒喝呢！”話剛說完，陳林突然抽出佩刀，朝著把總劈去，卻被秦朗反手一下子握住了刀刃，鮮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秦朗大聲說道：“從即日起，本禦史代天巡狩，負責整頓南直隸衛所。要是有誰敢違抗命令，我可以先斬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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