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門口停下,盛葳自己推開車門,動作還有些微的遲緩,但拒絕了任何攙扶。
推開沉重的木門,院子打掃得很乾淨,一切都和她離開去廣西前沒什麼兩樣。
但盛葳知道,不是。
有什麼東西,已經永遠都回不去了。
她沉默地走進房間,裡麵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畫架、畫紙占據了大部分空間。
張海洋細心地提前給房間通過風,換上了乾淨的床單被褥,四周一點灰塵都沒有。
“需要什麼就說。”張慕塵將行李放在門口,聲音乾澀。
盛葳“嗯”了一聲,沒有回頭,徑直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院落,聲音客氣而疏離。
張海樓提議說晚上吃涮羊肉,張千軍萬馬附和著,但眼神始終留意著盛葳的反應。
盛葳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們定就好,我有點累,想先休息一下。”
門外,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尷尬,生分,如今都籠罩在原本的氛圍之外。
張海樓摸了摸鼻子,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張海俠說:“這氣氛……比下鬥還難受。”
張海俠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但眼神裡表達了同樣的感受:“給她點時間吧。”
盛葳何嘗不知道他們的出發點或許是為了她好,可她無法輕易地說出“沒關係”。
心裡像是堵著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濕漉漉,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有依賴,因為從小到大的情分早已無法割舍,有怨恨,恨他們的自以為是和隱瞞。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曾經那份虛假但安穩的“家”的留戀與失落。
更有一種無力感,因為她清楚,如果沒有他們做的一切,她或許根本活不到今天。
這是無解的答案,就像她仍然分不清到底什麼才是愛,又要恨到什麼程度才叫恨。
張九思能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氣場,雖然不知具體過往,但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塌肩膀也暫時住了進來,但或許是習慣,絕大多數時間都隱匿在眾人視線之外。
盛葳逐漸恢複正常作息,飲食規律,甚至能偶爾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看看書。
但隻有住在這座四合院裡的人才知道,平靜的水麵下,是看不見的暗流與裂痕。
黑瞎子倒來得勤快,美其名曰“監督複查”,剛拎著一袋水果晃進來,一眼就看到盛葳蜷在躺椅上,身上蓋著薄毯,睡著了。
黑瞎子放輕腳步走過去,端詳了會她的睡顏,伸出手想替她拂開頰邊的一縷碎發。
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盛葳猛地驚醒。
那雙綠眸在睜開的刹那,閃過的卻是警惕與凶光,完全不同於她平日裡的淡漠。
幾乎是本能反應,她猛地抓住黑瞎子伸過來的手腕,張口就朝著那塊皮膚咬去。
黑瞎子猝不及防,手腕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還能感覺到牙齒嵌入皮肉的力度。
這感覺並不舒服,甚至有些危險,但在痛楚之下,還隱隱滋生出一絲微妙的曖昧。
他沒有掙脫,任由她咬著,隻是墨鏡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帶著一種玩味和縱容,他甚至能感覺到她口腔內的溫熱和濕軟……
“嘶——”他故意吸了口涼氣,聲音帶著戲謔,“小沒良心的,把我當骨頭呢?”
她像是突然清醒,鬆開口,看著他手腕上那道滲出血絲的牙印,眼神裡的凶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和……無措。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我……”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抿緊唇,彆開臉,像是懊惱。
黑瞎子也沒真的生氣,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用沒被咬的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屬狗的啊你?那今晚得多吃點肉。”
他的動作自然親昵,似乎是想到什麼,墨鏡下的目光卻劃過一絲凝重。
這一幕,恰好被從外麵回來的張啟靈看在眼裡,他站在月亮門邊,腳步頓住。
他目光落在黑瞎子揉著盛葳頭發的手上,又掃過他手腕的牙印,臉上依舊麵無表情,但周遭的空氣,似乎莫名地冷凝幾分。
他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後轉身離開。
盛葳還在為自己剛才的失控而陷入自我懷疑,黑瞎子卻若有所覺地朝月亮門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晚餐最終還是準備了涮羊肉,餐上的氣氛依舊算不上熱絡,因為活絡不起來。
“多吃點,瘦得都快沒手感了。”黑瞎子將自己碗裡涮好的羊肉片夾到她碟子裡。
若是以前,盛葳或許會瞪他一眼,或者回句嘴,但此刻,她隻是平淡地接受一切。
這種接受像是什麼信號,讓黑瞎子輕輕挑了下眉,隨即嘴角勾起一個更深的弧度。
而坐在對麵的張啟靈不由得垂下眸,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一瞬,又緩緩鬆開。
飯後,盛葳準備回房間,經過廊下時,她看到張啟靈獨自一人站在院裡的廊柱上。
他正仰頭望著天上稀疏的星子,清冷疏淡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