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映出她單薄的身影,懷孕時剪短的頭發如今長到鎖骨,隨著攪拌的動作在燈光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
“林晨藝約我們周末去馬場。”
他故意提起共同好友,看著湯鍋上騰起的熱氣晃了晃,“你說要給孩子...…”
咣當一聲,湯勺掉進鍋裡。薑沅猛地轉身,蒼白的臉上浮著不正常的潮紅。
“不是說好不提這些嗎?”
壓抑的沉默在奶油香氣裡發酵。
衛梟看著妻子近乎神經質地揪住圍裙邊緣,指甲深深陷進棉布褶皺。
產檢報告單從診斷室飄落的畫麵突然閃現,B超照片上蜷縮的兩個小身影像兩片枯萎的蝴蝶標本。
“上周三你在中心醫院待到五點。”
他向前半步,看著薑沅睫毛劇烈顫動,“婦科診室走廊的消毒水味,現在還在你大衣上。”
薑沅突然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料理台。
陶瓷調味罐倒下一排,八角茴香滾了滿地。她慌亂地去撿,衛梟抓住她手腕時摸到嶙峋的骨節——流產後暴瘦的二十斤體重至今沒有養回來。
“為什麼要偷偷見賀川?”
他聲音發緊,“有人說在心理診所撞見你三次了,你們到底..…”
“你以為是什麼?”
薑沅突然笑出聲,眼淚卻大顆砸在衛梟手背。
“覺得我出軌?和陸沉有私情?”
她甩開桎梏退到窗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成細長的鬼魅。
“衛梟,你聞到的消毒水是手術室的味道!我一直想著我們失去的孩子,想要重溫那時候的感受,我想救回我們的孩子!”
空氣驟然凝固。
衛梟看著妻子抖得像個雪夜迷途的人,她身後是始終沒有裝修的嬰兒房。
淡藍色牆紙還保持著七年前的模樣,當時他們笑著說要留給雙胞胎女兒當遊戲室。
“每次看見你,我就會想起護士說兩個女胎都沒保住。”
薑沅的指甲掐進窗框縫隙,“你西裝上有雪鬆香水,和那天手術室通風口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突然衝向樓梯,棉襪在地板上打滑。
衛梟追到二樓時,主臥地毯上攤著打開的行李箱。
薑沅正把疊好的毛衣扔進去,發梢掃過床頭櫃上反扣的相框——那是他們蜜月時在冰島拍的極光合影。
“彆碰那個!”
她突然尖叫,衛梟縮回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妻子搶過相框塞進行李箱夾層。真絲睡衣從她臂彎滑落,露出鎖骨下方淡粉色的妊娠紋,像兩條褪色的緞帶。
地下車庫的感應燈次第亮起時,衛梟攥著車鑰匙的手指關節發白。薑沅拖著行李箱站在電梯裡,鏡麵倒映出她脖子上浮起的青筋。
“酒店地址發我。”
他的聲音在金屬轎廂裡產生奇異的回響。
回答他的是電梯門緩緩閉合的機械聲。
數字從B1跳到1樓用了十二秒,衛梟盯著跳動的紅色數字,想起一月前產房外的等待也是這樣漫長。
當時薑沅的血染紅了三塊手術墊,而他現在才意識到,有些傷口從來不曾結痂。
1809房間的窗簾始終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