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沅蜷縮在羽絨被裡數著中央空調的出風聲,直到門鈴響起第十七下才赤腳去開門。
林晨藝提著保溫桶站在走廊,金絲鏡片上凝著細密水珠。
“衛梟說你住這兒。”
她徑自擠進來,高跟鞋踩過滿地揉皺的紙巾,“喝點當歸雞湯,我熬了四個鐘頭。”
薑沅盯著保溫桶表麵凝結的水珠滑落。消毒櫃上倒映出自己浮腫的臉,眼尾結著細鹽般的淚痕。
林晨藝已經掀開窗簾,正午陽光像把金粉灑在未拆封的行李箱上——那件沾著奶漬的孕婦裝還露著一角。
“你該把那些舊東西燒了。”
林晨藝夾起塊雞肉,想要說些什麼感同身受的話,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瓷勺突然摔在茶幾上。
薑沅看著雞湯表麵晃動的油花,忽然想起最後一次產檢時羊水檢測儀的波紋。
護士說雙胞胎心跳像蝴蝶振翅,可她現在隻記得無影燈在手術室天花板折射出的六邊形光斑。
“他們給我看胎盤的時候,像兩朵凋謝的玉蘭。”
薑沅的聲音輕得像飄在茶水上的茉莉花瓣,“衛梟的婚戒卡在觀察窗縫隙裡,他說要留給女兒當成年禮。”
林晨藝塗著丹蔻的手指僵在湯碗邊緣。
她終於注意到床頭櫃上反扣的相框,背麵用鋼筆寫著冰島坐標——那是薑沅在清宮手術第二天偷偷網購的,說要代替極光陪孩子們長眠。
“至少你們還年輕。”
林晨藝抽了張紙巾,“等調理好身體...…”
薑沅突然扯開睡袍腰帶。
淡粉色妊娠紋在腰腹間蜿蜒成奇異的地圖,疤痕像道褪色的閃電。
“每次月經來潮,這裡就會抽痛。”
她指尖按著下腹,“醫生說這是**在哀悼。”
保溫桶咕咚翻倒,雞湯順著桌沿滴在地毯上。
林晨藝終於看清薑沅手腕內側的傷痕——那些排列整齊的月牙形結痂,分明是用指甲反複掐出來的。
“你知道雙絨雙羊意味著什麼嗎?”
薑沅忽然笑起來,“她們本來該有各自的胎盤,各自的臍帶。”
她從行李箱夾層抽出B超照片,兩張並排的影像在陽光下泛著冷白,“這個喜歡吮拇指,這個總是踢右邊。”
林晨藝的高級定製絲巾突然洇開深色水漬。
她想起兩個月前前在薑沅家看到的嬰兒房設計圖,淡紫色窗簾要縫星星圖案,因為衛梟說女兒們該有整片銀河。
“上周經過兒童樂園,有個穿粉裙子的小女孩在吃棉花糖。”
薑沅的指甲陷進照片邊緣,“她轉頭衝我笑的時候,嘴角沾著糖絲和藍莓醬。”
壓抑的抽氣聲在房間回蕩。
林晨藝終於抱住顫抖的好友,聞到她發間殘留的雪鬆香。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水珠順著玻璃滑出蜿蜒的軌跡,像無數道未乾的淚痕。
薑沅的哭聲漸漸變成小動物般的嗚咽。
她蜷在林晨藝懷裡,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對方的外套紐扣。
床頭充電器指示燈在昏暗裡明明滅滅,映著行李箱中露出半截的毛線團——那件織到一半的鵝黃毛衣,袖口還彆著產前培訓班送的安產禦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