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紹祥和劉以英老了之後,剛開始會去每個子女家住上一陣子。
輪到二伯家時,穆萱去探望過一次。
那天時間不湊巧,午飯剛過,晚飯又太早。
劉以英給她炒了一碗蛋炒飯,又給她夾了一些泡的寶塔菜。
寶塔菜用他們當地方言來說,叫“地姑娘”,娘字後麵還得加上一個兒化音,音調往上提。
像極了它的口感,又酸又脆,很是開胃,是個潑辣的“地姑娘兒”。
穆萱很喜歡那種口感。
祖母見她愛吃,慈愛地說:“慢慢吃,吃完了又去給你夾。”
二伯母突然從二樓探出頭來:“小人兒看著不大一點,倒是挺能吃。”
祖母回:“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穆萱不是小孩子了,二伯母的弦外之音她能聽懂。
寶塔菜很好吃,但是那天,穆萱再也沒有夾過。
對二伯家的記憶,好像就是從鹵牛肉到寶塔菜。
把穆萱敏感而脆弱的心架在了美食之上。
難忘又酸澀。
穆萱不想去他家,但是此刻站在鹿子橋上,一眼就能望到二伯家二樓屋頂盛放的月季花。
那個花,還是從他們老家移栽過來的。
會開五顏六色的月季。
二伯母卻說:“那是雜草。”
二伯母平等且一視同仁地不喜歡所有跟穆家有關的一切。
穆萱想不通,既然那麼不喜歡,乾嘛還要嫁給二伯父呢?
“穆萱,你在這裡乾嘛?”
穆萱回頭一看,是姚嘉樹。
差點兒成為她數學老師的那個姚老師的兒子。
也不知是有緣還是冤家路窄。
沒能成為姚老師的學生,卻跟他的兒子成為了同學。
穆家家規心中記,穆萱淡定地轉身,沒有理會姚嘉樹,前往那棟開滿五顏六色的月季花的小樓。
看著她的背影,姚嘉樹喊道:“數學你有不懂的,來問我啊,我爸也行。”
穆萱乾脆跑了起來。
隻要她跑得夠快,姚嘉樹的聲音就追不上她。
少女輕盈奔跑的身姿,像極了鹿子橋上的那隻鹿。
鹿子橋是巫杞縣城的標誌性建築,得名於兩邊橋頭上飛奔的鹿形雕塑。
望著那隻奮力向前奔躍的鹿,穆萱文藝地想:縱使它們這般賣力,依然被禁錮在原地。
人或許,還不如它們。
她現在,便是如此。
二伯家的條件很好,在大伯和穆萱家都隻能擠在廠子裡又小又窄的筒子樓時,二伯家在縣城裡有自己的宅基地,建了一座二層小樓。
穆萱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吃過飯了,堂屋裡擺放了三張席桌。
其餘兩張桌子已經收拾了,擺放在牆邊,隻剩下主桌還孤零零地擺在那兒。
盤子裡的菜堆得滿滿的,應該是將那兩桌的剩菜和主桌的歸攏在了一起。
男男女女坐了一屋子,閒話家常。
劉以英還坐在主桌,旁邊有姨奶奶等人陪坐。
穆萱去給祖母祝壽,沒什麼華麗的祝禱詞,隻簡簡單單地說了句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