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年八月
壽春城內,秋風漸起,卻仍帶著夏末的燥熱。枯黃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被來往巡邏的士兵踩得沙沙作響。大將軍曹璟已連續七日未歸府邸,不是在營帳中與諸將徹夜議事,就是在城頭巡視士卒,連用膳都是在城樓上草草解決。
這一日,羊徽瑜早早起身,望著銅鏡中略顯憔悴的麵容,輕輕歎了口氣。她抬手撫過眼角細紋,想起丈夫臨行前那句"城中諸事,就托付夫人了",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木梳。
"夫人,軍眷們已經到了。"侍女在門外輕聲稟報。
羊徽瑜立刻收斂心神,換上溫和的笑容:"請她們進來吧。"
幾位衣著樸素的婦人依次入內,為首的老婦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羊徽瑜連忙起身相迎,親自攙扶老人入座。
"老身拜見夫人。"老婦人顫巍巍地要行禮,被羊徽瑜輕輕按住。
"老人家不必多禮。"羊徽瑜示意侍女上茶,"您家兒子隨軍出征多久了?"
"回夫人,已有三月零七日了。"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家中隻剩老身和兒媳,日子雖苦,倒也能熬。隻是......"她欲言又止地搓著粗糙的雙手。
羊徽瑜傾身向前:"老人家但說無妨。"
"眼看寒冬將至,軍中發下的冬衣單薄得很。"老婦人終於鼓起勇氣,"兒媳日夜趕製棉衣,可這眼睛......"她指了指自己昏花的雙目,"老眼昏花,針腳都不齊整了。"
羊徽瑜聞言,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她伸手輕撫老婦人布滿老繭的手背,觸感粗糙得像樹皮一般。這雙手不知為多少將士縫補過衣衫,如今卻連自己兒子的冬衣都做不好了。
"老人家不必憂心。"羊徽瑜聲音輕柔卻堅定,"此事我來想辦法。"
待送走軍眷後,羊徽瑜獨自在廳中踱步。窗外傳來士兵操練的呼喝聲,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案幾上那封未拆的家書上——是弟弟羊祜從洛陽寄來的。她輕輕摩挲著信箋,想起弟弟常說的"為將者當愛兵如子"。
"來人。"她突然轉身,聲音清亮。
侍女匆匆進來:"夫人有何吩咐?"
"去傳我的話。"羊徽瑜眼中閃著決然的光,"召集城中各家婦人,明日辰時到城外舊營房集合。再派人去庫房清點布料絨絮,不夠的立即去市集采買。"
侍女遲疑道:"夫人,這恐怕要動用府中積蓄......"
"將士們在用性命守城,我們豈能吝嗇這些身外之物?"羊徽瑜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快去準備吧,明日我要親自為將士們趕製冬衣。"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羊徽瑜便帶著貼身婢女來到了城外那處閒置的營房。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她不禁皺了皺鼻子。
"小姐,這地方也太破舊了......"婢女小聲嘀咕著,用帕子掩住口鼻。
羊徽瑜卻神色如常:"無妨,打掃一番就好。"她挽起袖子,親自指揮仆役們清理場地。木桶碰撞聲、掃帚掃地聲驚起了屋簷下的幾隻麻雀。
日上三竿時,營房已煥然一新。羊徽瑜站在門口,望著陸陸續續趕來的婦人們。她們大多衣著簡樸,有的懷裡還抱著幼童,眼中帶著疑惑與期待。
"諸位姐妹,"羊徽瑜清了清嗓子,聲音輕柔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前線將士正在浴血奮戰,我們雖不能持刀殺敵,但也能為他們儘一份心力。"
人群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顫聲問道:"夫人,我們這些婦道人家,能做些什麼呢?"
羊徽瑜微微一笑,從婢女手中接過一件半成品的棉衣:"如今天氣漸寒,將士們最需要禦寒的衣物。從今日起,我們便在此縫製冬衣、靴襪。"她說著,熟練地穿針引線,"針腳要密實些,這樣才經得起戰地磨損。"
婦人們漸漸圍攏過來,有人小聲議論:"這不是大將軍的羊夫人嗎?沒想到她這樣的貴人也親自做針線......"
羊徽瑜聽到議論,並不在意。她耐心地示範著針法,又安排人手將布料、絨絮一一分發下去。很快,營房內便響起此起彼伏的裁剪聲和縫紉聲。
"娘,我也要幫忙!"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扯著母親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