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的盛夏,悶熱得令人窒息。蟬鳴聲此起彼伏,刺得人耳膜發脹,稻田裡的水汽蒸騰而上,使得遠處的山巒都模糊在氤氳的熱浪之中。曹璟勒住馬韁,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粗糲的掌心蹭過眉骨,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夫君,前麵就是壽春郊外的流民營了。”羊徽瑜輕聲提醒道。她今日特意換了一身素色布衣,發間未戴珠釵,唯恐招搖過市,驚擾了這些飽受戰亂的百姓。
曹璟“嗯”了一聲,目光沉沉地望向遠處。他本以為所謂的“白甲軍”不過是當年被他剿滅的豪強餘孽死灰複燃,可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卻讓他心中愈發沉重。斷壁殘垣間,儘是麵黃肌瘦的流民,有的拖家帶口,有的孤身一人,眼神空洞,步履蹣跚。
他們在村口停下,馬蹄聲驚動了躲在斷牆後的幾個孩童。孩子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又迅速縮了回去,像受驚的幼獸。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顫巍巍地走出,跪伏在地,嗓音嘶啞:“貴人……求貴人賞口飯吃……”
曹璟翻身下馬,幾步上前,伸手扶起老者。老人的手臂枯瘦如柴,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他壓下心頭的不適,溫聲道:“老丈不必多禮,我等隻是路過,想問問此地近況。”
老者抬起頭,渾濁的雙眼布滿血絲,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貴人有所不知,自去年吳魏大戰,淮南三郡的田地儘數毀於戰火,官府征糧不減,百姓無糧可交,隻得逃荒……”他哽咽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沙啞的抽泣聲,“可逃又能逃到哪裡去?最後隻能……”
“隻能什麼?”羊徽瑜輕聲問,聲音柔和,卻掩不住其中的凝重。
老者苦笑一聲,眼中滿是絕望:“隻能學著當年的‘白甲軍’,夜裡劫些官糧,勉強活命……”
曹璟心頭一震,五指猛地攥緊,骨節泛白。他本以為這些人是趁亂作亂的匪寇,卻不想竟是走投無路的百姓!一股無名怒火在胸腔翻湧,卻又無處發泄。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轉頭看向妻子,低聲道:“徽瑜,看來我們得重新想想對策了。”
羊徽瑜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悲憫。她望向那些躲在牆後的孩子,低聲道:“夫君,若逼得百姓為盜,那這天下,究竟是誰之過?”
曹璟沉默不語,隻是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回營路上,暮色漸沉,熱風卷起道旁黃沙,發出沙沙聲響。曹璟策馬緩行,麵色陰沉如鐵。羊徽瑜側目望見丈夫緊鎖的眉頭,輕輕催馬上前,與他並轡而行。
"夫君,"她柔聲道,聲音如同秋夜裡的一縷暖風,"此事不能全怪百姓。淮南連年戰亂,水患頻發,賦稅又重,他們也是走投無路才......"
"我知道!"曹璟突然打斷她,聲音冷硬如冰。他猛地一勒韁繩,戰馬嘶鳴著停下腳步。羊徽瑜看見丈夫的手緊緊攥著馬鞭,指節都泛出了青白色。
曹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翻騰的怒火:"徽瑜,我不是氣那些百姓。我氣的是諸葛誕!"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在咀嚼著什麼苦澀的東西,"堂堂揚州刺史,朝廷重臣,治下百姓竟淪落至此!他除了派兵鎮壓,可曾想過半點安撫之策?"
羊徽瑜沉默片刻,輕聲道:"諸葛將軍畢竟擅長軍務......"
"軍務?"曹璟冷笑一聲,"他以為治理地方就像帶兵打仗嗎?隻知道用刀劍說話!"他猛地揮鞭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村落,"你看看那些茅屋,看看田裡枯黃的莊稼!讓他繼續執掌揚州,隻會逼得更多百姓投奔東吳!"
說到這裡,曹璟忽然頓住了。他眯起眼睛,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陸凱!
那個總是麵帶溫和笑容的儒雅男子浮現在他眼前。陸凱,東吳名將陸遜之侄,陸抗之兄。當年隨弟投魏時,朝中還有人質疑其忠誠。可這些年在關隴任職,不僅政績斐然,更難得的是深得民心。更重要的是,他是地道的江東人士,熟悉南方水土民情......
曹璟眼中精光乍現,當即轉頭對緊隨其後的親衛喝道:"取筆墨來!"
親衛慌忙下馬,從行囊中取出筆墨絹帛。曹璟就著馬背疾書,筆走龍蛇。羊徽瑜好奇地湊近,隻見丈夫寫道:"調雍州彆駕陸凱出任揚州刺史,即日赴任......淮南百姓,免稅三年…”
"夫君此舉甚妙。"羊徽瑜眼中閃過讚賞之色,嘴角微微上揚,"陸氏一族在江東素有威望,陸凱又素有賢名。讓他來治理淮南,定能安撫民心。"
曹璟將聖旨交給親衛,沉聲道:"八百裡加急,即刻送往長安!"看著親衛絕塵而去的背影,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眉宇間的鬱結終於舒展些許。
"陸抗在並州治軍有方,如今陸凱再掌揚州......"曹璟喃喃自語,目光漸漸變得深邃,"陸氏一門兩刺史,既顯我大魏用人唯才,又能借此震懾東吳。"他忽然冷笑一聲,"讓孫權看看,他昔日的大將之後,如今都在為我大魏效力!"
羊徽瑜若有所思:"隻是諸葛誕那邊......"
"他?"曹璟冷哼一聲,目光如刀,"就讓他專心領兵吧!治民之事..."他轉頭望向南方朦朧的山影,聲音堅定如鐵,"交給真正懂民之人!"
夜風驟起,卷起曹璟的披風獵獵作響。他挺直腰背,仿佛已經看到淮南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威嚴的大將軍,而是一個真正為百姓著想的統治者。
喜歡後三國之曹魏的棋局請大家收藏:()後三國之曹魏的棋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