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休永遠記得那個恥辱的端陽宴——
孫休抬頭時,正對上孫綝那雙充血的眼睛。
"陛下,您逼人太甚了!"孫綝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孫休下意識地按住案幾想要起身,卻見孫綝突然暴起,一腳朝他胯下踢來。那一瞬間,他仿佛聽見了蛋殼碎裂的聲音。
"啊——!"
劇痛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孫休蜷縮在冰冷的金磚地上,像隻被煮熟的蝦米。冷汗浸透了龍袍,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張嘴想喊侍衛,卻隻能發出嘶啞的嗚咽。
當侍衛反應過來時,孫休已經痛得說不出話,隻能死死抓住侍衛的手臂,指甲都掐進了對方的皮肉。他被抬上龍床時,隱約聽見太監總管尖聲喊著:"傳禦醫!快傳禦醫!"
禦醫來了三位,都是太醫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們輪流診脈時,孫休注意到他們的手指在微微發抖。最年長的李禦醫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陛下..."李禦醫跪在龍床前,額頭抵地,"微臣...微臣..."
孫休強忍疼痛,聲音嘶啞:"直說。"
"此傷極重,傷及根本.."李禦醫的聲音越來越小,"恐怕...恐怕日後難以..."
"難以什麼?"孫休猛地支起上半身,牽動傷處又是一陣劇痛,但他顧不得了,"說清楚!"
李禦醫閉上眼睛:"難以行房事,恐...恐難有子嗣..."
殿內霎時靜得可怕。孫休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聽見燭花爆裂的輕響,聽見窗外一片樹葉飄落的聲音。他緩緩鬆開揪住禦醫衣領的手,頹然倒回枕上。
"退下吧。"他說,聲音輕得像羽毛。
宮人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隻留下孫休一人躺在寬大的龍床上。他盯著床頂的九龍雕花,想起自己唯一的兒子孫灣才剛滿周歲。若是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吳國江山該由誰來繼承?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的心臟。孫休突然發瘋似的捶打床榻,直到雙手淤青。疼痛從下身蔓延到全身,卻比不上心中萬分之一的苦楚。
"孫綝..."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朕要誅你九族!"
然而複仇的快意轉瞬即逝。孫休知道,就算把孫綝千刀萬剮,也改變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
從那天起,孫休就像變了個人。他不再去後宮,甚至厭惡見到任何妃嬪。早朝時,他坐在龍椅上的姿勢變得僵硬,仿佛那身龍袍裡裹著的是一具空殼。大臣們的奏報從左耳進右耳出,他滿腦子都是禦醫那句"難以有子嗣"。
這天清晨,當張布和濮陽興聯袂求見時,孫休正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發呆。鏡中人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哪還有半點帝王威儀?
"陛下,近日朝中事務堆積..."張布小心翼翼地開口,眼角餘光卻在打量皇帝憔悴的麵容。
孫休擺擺手:"你們看著辦吧。"聲音裡透著濃濃的疲憊。
"可是江南水患的賑災款項..."
"朕說了,你們看著辦!"孫休突然提高音量,嚇得張布一哆嗦。他隨即又軟下聲音,"朕...朕信得過你們。"
出了大殿,張布和濮陽興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過回廊,確定四下無人後,濮陽興壓低聲音:"老張,咱們的機會來了!"
張布撚著山羊胡,眼中精光閃爍:"陛下這是心灰意冷了。不過..."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咱們無功受祿,難免引人非議啊。"
"這有何難?"濮陽興眯起三角眼,"咱們提議圍湖造田,給陛下添些政績。到時候功勞是陛下的,實惠是咱們的。"
張布會意一笑:"妙計!就說能增產糧食,充盈國庫。至於那些泥腿子..."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死幾個算什麼?"
次日朝堂上,當二人提出征發民夫圍墾洞庭湖時,老臣顧譚當即出列反對。這位三朝元老已經六十有二,卻依然聲如洪鐘:"陛下!洞庭湖乃天然水櫃,調節江河水量。若強行圍墾,必致水患頻發,民不聊生啊!"
孫休坐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這些日子,民間那些流言蜚語不斷傳入他耳中——"聽說陛下被孫綝踢廢了吳國要絕後了斷根的皇帝能坐穩江山嗎"...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紮在他心上。
"顧愛卿多慮了。"孫休冷冷地說,"朕自有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