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秋回至客房時，隻見眾人正圍坐於檀香木雕的八仙桌旁，整理著從工部會場帶回的竹簡奏牘。
他拱手作揖道：“諸位同僚見諒，在下歸遲。”
張思撚著新染的墨竹折扇，麈尾輕揮：“無妨，所剩文牘不過寥寥，正欲商議招賢之意。墨卿你且去燒罷炭水，暫代茶僮之職。”
眾人聞罷哄堂大笑。李姑娘故意撫掌驚呼：“這等儀容端雅的茶僮，倒真真破天荒頭一遭見。”
葛小娘子則斂裙含笑：“小二哥，且來碗金銀花茶解解暑氣。”
林彥秋含笑退至後廚，卻隻尋得銅銚與空甕。
少頃，他捧著青瓷杯奉上熱湯：“慚愧，這客棧竟連葉茶也未備全，諸位將就罷。”
張思待眾人落座，清了清嗓子：“工部新頒的商賈錄，想必諸位均已過目。依桐城現有水運之利，再考量當今聖上的‘技進乎道’之策，今次我甚為看重的商家有二。請諸位翻至簡牘第三、八頁。”
“和信錢莊、永樂醫肆。”
林彥秋輕撫頷間新蓄的山羊須，“和信雖名不見經傳，實則暗中操縱南北漕運銀根；永樂醫肆更是專供宮廷禦藥房的藥材，其秘方連太醫院也覬覦三分。”
侯書辦卻怯怯拱手：“大人明鑒，桐城的商稅向來難以為繼。前些年招徠的茶商，皆因官箴局的盤剝而轉投宣城。依小人愚見，這兩家商號怕也...”
葛小娘子接道：“今早偶遇同窗，提及池州府已以千金之資招攬永樂醫肆，其府尊更是許諾封其為‘官藥堂’。”
李姑娘聽得直拍紅木扶手：“千金啊！池州那地方，近幾年靠著造船業風生水起。再瞧咱桐城，昔日還有‘桐城秀美甲江東’的雅號，如今倒好，歲入連下邳那彈丸之地都趕不上。去年那起子貪官汙吏，生生把振翼銀樓給折騰倒閉，市井傳得沸反盈天，皆說...”
張思將工部新頒的商賈錄輕輕擱在檀木書案上，輕咳一聲道：“諸位大人方才所言，下官早已儘知。然身為桐城屯田司之首，自當以提振地方商稅為己任。林大人既有成算，不妨先道來。”
林彥秋將竹簡奏牘擱在雲紋羅袖間，淡然一笑：“既為吏員，自當儘心竭力。空言無補，下官欲先研習這兩家商號的底細，再備些有的放矢的應對之策。還請大人允準下官與葛大人另組先遣組，先行與這兩家商號探探口風。”
他停頓片刻，青玉佩環在腰間輕叩作響：“不過實話實說，欲麵見家這兩商號的主事人頗為不易，江南道二十八府州縣，哪個不是趨之若鶩？不過諸位也不必氣餒，正所謂‘事在人為’。倘若我等功夫做得足夠周全，說不定真能撿個天降橫財。”
眾人聞聽“天降橫財”四字，皆忍俊不禁，一室沉悶氛圍登時消散。
李晴晴掩嘴輕笑，手中檀扇半遮住酒窩。
張思頷首讚許：“林大人之見甚合我意。現有人員分為兩組，本官與侯書辦、李姑娘在此守株待兔，不論巨賈小販，一並接待周全。林大人與葛小娘子則專攻這兩家商號，即便此次難成，他日亦可憑借這層交情。畢竟商賈總部所在之地的官府，也不是個個都肯出死力的。”
林彥秋起身拱手作揖，烏木折扇輕叩掌心：“諸位同僚，打起精神來。”
李晴晴輕聲建議：“此類商談事宜，是否需與刺史府、靈機坊的同僚知會一聲？畢竟我等乃同氣連枝之團。”
張思看著林彥秋頜下新蓄的山羊須，笑答：“李姑娘思慮周全。此事本官自會妥善安排。諸位散罷此次會議，切記早早歇息。明晨卯時，尚需一齊前往會場布置諸事。”
隨著眾人陸續起身告退，室內的沉香木香爐中，青煙嫋嫋升起，恰似眾人重新振作的士氣。
本次田商會試規模宏大，展場特設於江南道臨安府的演武廳。
林彥秋與同僚們早早起身，待更衣畢，便急匆匆地趕往演武廳。踏入演武廳的瞬間，林彥秋不禁微微皺眉，這裡熱鬨非凡，人聲鼎沸，工匠們正在忙碌地搭建展台，各種工具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張思依照發下的竹簡指示，引領眾人找到了標記著桐城的展位，一行人便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他們精心布置著展位，擺放著桐城的土特產品，掛上寫有桐城美名的橫幅，力求呈現桐城的最佳風貌。
忙碌之際，一位掛著身份牌的執事急匆匆地走來，他站定在桐城展位前，高聲喝道：“停下！停下！爾等這是在做什麼？此展位非爾等所屬。”
張思聞聲，手中動作一頓，她緩緩轉過身，眉間染上幾分不悅之色，沉聲質問：“此話怎講？這展位乃是由官府抽簽定奪，再經文書通知各縣衙的。”
這時，又有一位女子款步而來。
她容貌秀麗，舉止間自帶幾分靈動之氣。她輕移蓮步，微微欠身，輕聲解釋道：“諸位大人莫怪，實乃我等辦事不周，誤將展位安排有誤。如今核查清楚，桐城的展位應是在往後數第二個。煩請諸位移步前往，對此造成的不便，在下深表歉意。”
她的聲音柔和，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林彥秋正拿著抹布擦拭桌案，聽到這話不禁抬頭。一眼瞧見那女子，他麵色微變，瞬間露出無奈的苦笑，搖頭說道：“齊芝怡，你這如影隨形的本事，真是讓人佩服啊。”
此言一出，周圍的目光瞬間聚焦。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滿是疑惑，似乎在猜測他們之間定有不為人知的淵源。齊芝怡輕挑眉梢，冷聲回應：“林大人，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如今我乃臨安禮部負責田商會試的乾員，此地由我調度。請尊稱我的職銜，此時此地，不是攀談的時候。”
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鋒芒，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仿佛在享受著這種微妙的權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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