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巷口的梧桐樹葉就撲過來了,吹得“德昌當”的招牌嘎吱嘎吱地響。
顧承硯又摸了摸內袋,賬本的角兒頂著他的肋骨,就跟一塊燒紅了的炭似的——他心裡明白,等到明天天亮的時候,這一疊紙得掀起多大的風浪啊。青石板路讓夜露弄得滑溜溜的,六個護衛架著杜三爺的胳膊就往巷子外頭拽。
他那青布長衫的下擺拖在地上呢,掃過一攤積水的時候,發出那種黏糊糊的聲音,聽著怪難受的。
顧承硯在最前麵走著,蘇若雪就落後了小半步,手裡還鬆鬆地握著左輪槍呢。剛在碼頭的時候啊,這槍柄還帶著貨輪爆炸後的那點餘溫,現在倒被手心給捂得發燙了。
“你們殺不了山本!他背後有人撐著呢!”杜三爺冷不丁地梗著脖子大喊起來,那脖子上的青筋就像蚯蚓似的全暴起來了。
他的鞋跟在地上拉出特彆刺耳的摩擦聲,有個護衛下意識地就鬆了手想去捂他的嘴,結果被他拿後腦勺狠狠地撞在了鼻梁上。
血濺到了顧承硯的鞋尖上,就像一滴還沒乾的墨似的。
這槍響啊,比尖叫來得還突然呢。
那是一種冷冰冰的脆響,杜三爺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裡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圓溜溜的,喉結那塊兒開了個血洞,黑紅黑紅的血順著下巴就滴到青石板上了,暈開了一片暗暗的花印子。
顧承硯的西裝袖口被帶起的風給掀動了,就在子彈擦過耳邊的那一刹那,他一把抓住蘇若雪的手腕,兩個人一塊兒撲到牆根的陰影裡頭去了。
“屋頂!”蘇若雪的聲音裡好像都帶著槍油的味兒,她反手就把顧承硯壓在身子底下了,左輪槍也已經端平了。月光下,對麵瓦簷上突然有一道黑影閃了一下。緊接著,第二顆子彈就擦著顧承硯的頭發梢子,“嗖”的一下釘進牆裡去了。那石屑都濺到蘇若雪的耳垂上了,可她就跟沒感覺似的,抬手就扣動扳機,“砰砰砰”連開了三槍。就見那黑影晃悠了幾下,然後消失在屋脊的另一邊了。
“保護少東!”這時候,那些押解的護衛們才回過神來。兩個護衛把齊眉棍交叉著擋在顧承硯身前,剩下的人趕緊抄起家夥就往屋頂追去。
可等他們費勁巴拉地翻上瓦簷,除了幾片被踩碎的青瓦和半枚沾著血的彈殼,哪還有殺手的影子啊?
“走。”顧承硯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手指尖碰到了蘇若雪頭發裡的石屑,“回綢莊。”他這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就好像壓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鐵似的。杜三爺臨死前喊的那句“背後有人”,還一直在他耳朵邊上嗡嗡響呢。到這個時候,他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三天前貨輪爆炸,七天前綢莊賬本被人篡改,這些事兒乍一看好像沒啥關係,其實啊,早就被人織成一張大網了。
回顧氏綢莊的這一路,走得那叫一個慢。
顧承硯讓護衛繞了三條巷子,還在霞飛路買了一包桂花糖藕。這可是他和蘇若雪事先約好的暗號呢。要是糖藕的紙包上有指甲掐出來的月牙印,那就說明被人跟蹤了。
這時候看那紙包,平平整整的,就跟新的一樣,他這才鬆了鬆領口的扣子,結果發現襯衫後背早就被冷汗給濕透了。
綢莊後宅的密室門剛一閂上,蘇若雪就把煤油燈給點亮了。暖黃的光啊,就那麼灑在檀木書案上,然後就瞧見顧承硯懷裡抱著賬本呢。嘿,就在剛才那個巷子裡啊,他可是用自己的身子死死護著這一疊紙。你瞧,他那西裝的前襟啊,都蹭上杜三爺的血了,看著就跟一朵開敗了的紅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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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看口供吧。”蘇若雪從袖子裡頭摸出來一個牛皮信封。這信封裡裝的啥呢?就是剛剛在押解路上她匆匆記下來的杜三爺的供述。那字寫得又小又密的。“閘北那個廢棄倉庫的鴉片啊,還有七個織坊洗錢的路子,另外呢……鬆本課長的勞工名單也在這兒。”她的手指頭就停在“三百支那勞工”那一行字上,聲音輕得就跟一聲歎息似的,“這些人裡頭啊,有一半都是上個月失蹤的紡織工人呢。”
顧承硯呢,他沒搭話,他的心思啊全在賬本的最後幾頁上。
那上麵墨跡還沒乾的名字啊,就跟蛇信子似的,在紙頁上伸著腦袋呢:“李會長”“王巡長”“法租界工部局翻譯官”——這些可都是他在商會宴會上一起碰過杯的“自己人”啊。
等翻到第三十七頁的時候,他的手指頭突然就停住了,那指節因為用力都泛白了。
“若雪。”他的聲音有點啞,“你幫我看看這一行。”
蘇若雪就湊了過來,這時候燈芯“劈啪”一聲炸響,就照見她眼底的血絲了。
她順著顧承硯的指尖看過去,就瞧見那泛黃的紙頁上,杜三爺那圓潤的筆跡裡頭,很明顯地夾著一行寫得更潦草的記錄:
“顧老爺綢緞押款日元五萬擔保人為鬆本正雄。”
“父親……”顧承硯的喉結動了動,後半句話就卡在嗓子眼兒裡了。他記起來了,今兒早出門的時候,顧老爺正在正廳喝碧螺春呢。那茶盞裡的茶葉啊,就跟二十年前母親教他認茶的時候一樣,舒展開來就像旗槍似的。
想當年啊,父親老是念叨著“顧家的綢子要織進半片江南”。可現在呢,這話就跟一把刀似的,一下子就把那些看起來溫情滿滿的假象給劃開了。
“承硯?”蘇若雪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的手啊,熱乎得就像一團火,這一碰,顧承硯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打了個機靈。
他這才突然發覺,密室窗外打更的聲音都敲過三更了。顧家正廳的燈應該還亮著呢,為啥呢?因為他爹有個習慣,非得等到他這個在彆人眼裡有點紈絝的兒子回宅子了,才肯把正廳的燈給滅了。
“明晚。”顧承硯猛地站起身來,西裝內袋裡的賬本把肋骨硌得生疼。
他走到窗戶跟前,瞅著對麵顧家老宅的飛簷。月光一照,瓦當上的麒麟紋都白晃晃的。“就以‘慶祝商會合作成功’這個由頭,設個家宴。”他扭頭看向蘇若雪,眼睛裡的光亮得就跟燈芯似的,“有些事兒啊,得當麵問個明白。”
蘇若雪看著他那緊繃著的下頜線,冷不丁地伸手給他整理了一下皺皺巴巴的衣領。
她的指尖碰到了顧承硯頸後還沒乾的冷汗,就輕聲說道:“我陪著你。”
打更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是四更天的梆子聲。
顧承硯把懷表掏了出來,懷表玻璃罩裡蘇若雪十五歲的照片,都被他的體溫給焐得熱乎乎的了。照片裡那少女抱著團扇在笑呢。可這時候啊,他懷裡賬本上寫著的“顧老爺”三個字,就隨著燭火晃悠,就好像一道雷似的,隨時都能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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