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硯接過報紙,油墨味混著她袖間殘留的茉莉香。
頭版標題刺得人眼睛疼——《銀潮將傾?本地錢莊恐陷擠兌危機》。
他指尖劃過右下角的"特約撰稿人:鬆本正雄",鬆本是山本商社的財務顧問,上個月還在法租界喝他遞的茶。
"去倉庫。"他扯下搭在椅背上的藏青長衫,"把那箱美鈔搬出來。"
蘇若雪的手在門框上頓了頓:"那是顧老爺留給綢莊周轉的最後儲備金......"
"正是要拿它當誘餌。"顧承硯已經走下木梯,靴底叩在青石板上脆響,"山本要的是恐慌,我偏要給他看——有人敢在這時候抄底本幣。"
清晨的閘北還罩在薄霧裡,顧承硯推開"同興錢莊"的木門時,櫃台後的王掌櫃正擦著額角的汗。
三個穿紡綢短打的男人拍著櫃台喊"取錢",銅盆大的算盤被推得劈裡啪啦響。
"顧少東!"王掌櫃像見了救星,"您來得正好,我這庫裡的現銀撐不過晌午......"
"我要存十萬法幣。"顧承硯把牛皮紙袋拍在櫃台上,紙角滲出美鈔的金穗邊,"月息按市麵最高算,但有個條件——"他掃過那三個吵嚷的儲戶,提高聲音,"讓外頭候著的街坊都聽見:顧氏綢莊把壓箱底的錢存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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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櫃的手哆了哆,抓起一遝存單就蓋印。
外頭的吵鬨聲突然低了下去,顧承硯轉身時,正看見穿竹布衫的老裁縫踮腳往門裡望,懷裡還揣著要取的棺材本。
"周伯。"他走過去,拍了拍老人發顫的手背,"您記不記得十年前,日商往咱們的綢子裡摻化纖?
那回顧家沒倒,現在也不會倒。"他指了指錢莊裡那摞剛存的法幣,"您看,這錢在,錢莊的信用就在。"
老裁縫渾濁的眼睛亮了亮,鬆開攥著存單的手:"顧少爺說存得,那我就再信回......"
消息像長了翅膀。
晌午時分,顧承硯的黑色轎車停在商會樓下時,二樓的玻璃窗全擠著人。
趙老板的大煙槍敲著欄杆喊:"小顧!
你真把十萬美鈔砸進錢莊了?"
"砸得還不夠。"顧承硯兩步跨上樓梯,蘇若雪抱著賬本跟在後麵,"山本要的是彙市崩盤,咱們偏要給他托住——趙叔,您的紗廠不是急著買美國機器?
把彙票押給我,我替您換本幣。"他轉向另一個綢緞莊的陳老板,"陳叔,您庫房裡那批湖絲,我按市價加兩成收,錢明天到賬。"
蘇若雪翻賬本的手頓了頓。
她知道顧承硯說的"加兩成",是拿今早剛批下來的彙豐貸款墊的底。
賬冊裡夾著的貸款合同邊角被她捏出了褶子,華爾特的簽名像條毒蛇,吐著"三個月不還就收30股權"的信子。
"承硯。"她趁人不注意扯了扯他的袖口,"那筆貸款......"
"該疼的是山本。"顧承硯的掌心覆住她的手背,隔著細布衫都能摸到他的體溫,"他昨晚收到彙豐的消息,知道我押了紡織廠地契貸款,肯定以為我撐不過三個月。
可他沒想到......"他指節敲了敲自己太陽穴,"我要的從來不是那筆錢。"
午後的陽光爬上商會的雕花窗欞時,報童的吆喝聲穿透了整座樓:"號外!
號外!
山本紡織、大和航運股價暴跌!"
顧承硯抓起報紙的手青筋凸起。
頭版照片裡,東京證券交易所的電子屏上,"山本紡織"的股價像斷了線的風箏,從120日元直墜87日元。
他摸出懷表看了眼時間——正好三點,和他昨夜在賬房推算的分毫不差。
"蘇小姐,接彙豐的電話。"他轉身對蘇若雪說,聲音裡帶著淬了火的冷,"告訴華爾特先生,我要動用那筆貸款賬戶裡的所有頭寸,反向做空山本係的五家外資工廠。"
蘇若雪的指尖在電話撥號盤上停了停。
她見過顧承硯算賬時的專注,見過他談判時的冷靜,卻從沒見過他此刻的模樣——眼尾泛紅,嘴角繃成一把刀,像頭擇人而噬的狼。
電話接通的瞬間,樓下突然傳來汽車急刹的聲響。
山本一郎的黑色轎車撞開商會的鐵門,車頭上的櫻花徽章被刮掉半片。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衝進來,領帶歪在鎖骨處,往日梳得油亮的頭發亂成雞窩:"顧承硯!
你耍我!"
顧承硯放下報紙,慢條斯理地扣上袖扣:"山本先生這是怎麼了?
令堂的壽禮沒備齊?"
"你用彙豐的貸款買空我的股票!"山本的日語帶著濃重的喘息,他撲過來要抓顧承硯的衣領,卻被跟進來的巡捕一把攔住。
顧承硯這才注意到,山本身後還跟著法租界的探長,手裡舉著張文件:"顧先生,山本社長指控您操縱股市......"
"操縱?"顧承硯從西裝內袋抽出微型錄音機,按下播放鍵。
裡麵傳出昨夜在彙豐的對話,華爾特的聲音清晰得像在耳邊:"顧先生,我要顧氏紡織廠百分之十的乾股......"
"這是我和彙豐的正常商業合作。"他轉向探長,"至於山本先生的股票暴跌......"他指了指窗外,"您看,是市場在懲罰散布謠言的人。"
山本的臉白得像張紙。
他突然踉蹌著後退兩步,撞翻了陳老板的茶盞。
蘇若雪蹲下身撿茶碗碎片時,聽見他用日語低聲罵了句"八嘎",尾音裡帶著哭腔。
黃昏的陽光把商會的地磚染成金色時,股市收盤的鑼聲從外灘傳來。
蘇若雪盯著手裡的賬本,上麵的數字還在跳動——顧承硯的賬戶裡,短短半日竟多了二十萬法幣的盈餘。
"你早就算準他們會動手?"她抬頭時,正看見顧承硯站在窗前,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他手裡捏著那塊從母親絲帕上剪下來的"守正"繡樣,指腹反複摩挲著金線。
"不是算準。"他轉身時,眼裡有光在跳,像當年在大學講台上說"商業戰爭沒有偶然"時的模樣,"是逼他們動手。
山本急著讓錢莊垮,好低價收地;華爾特急著賺我的股權,才會批貸款。
他們越急......"他指了指賬本上的數字,"破綻就越多。"
蘇若雪突然想起今早他往錢莊存錢時,袖口閃過的銀光——是她昨夜替他彆上的領針,刻著"破局"二字。
此刻那枚領針在夕陽下泛著暖光,像把剛出鞘的劍。
"那下一步?"她問。
顧承硯從西裝內袋掏出封電報,是香港的林老板發來的。
上頭隻有八個字:"南洋絲綢商團,求購現貨。"
"最後一把火。"他把電報遞給蘇若雪,指尖劃過"現貨"兩個字,"山本不是想斷咱們的銷路?
我偏要讓他看看......"他望著窗外漸起的晚風,聲音輕得像句誓言,"顧家的綢子,能繞地球三圈。"
窗外,黃包車夫的吆喝聲又響了起來。
蘇若雪捏著電報,看見夕陽把顧承硯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兩株並蒂的玉蘭,在風裡站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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