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阿福,正是三天前在漢口失蹤的搬運工。
油燈芯"劈啪"炸了個花,將那行小字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懸在半空中的細針。
油燈芯在瓷盞裡劈啪炸響時,蘇若雪的指甲已在賬冊邊緣掐出月牙形的白痕。
她逐頁比對著"滬商聯"近半年的往來記錄,泛黃紙頁在指腹下發出細響,直到停在七月二十三那頁——"福興昌"采購員周阿四的名字,在"日商三井洋行"的采購單上連續出現了七次。
"三井上個月剛斷了咱們的生絲供應,他倒成了他們的座上賓。"她低喃著,指尖劃過"周阿四"三個字。
這名字她記得清楚——三個月前顧氏綢莊招工,周阿四帶著兩個兒子來應考,說老家發大水要討口飯吃。
當時他袖管裡露出的青布補丁,和今天賬冊上"三井洋行"的燙金印,在她眼底疊成刺目的重影。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咚——咚——"。
蘇若雪將賬冊往懷裡攏了攏,起身推開半扇窗。
夜露沾濕的窗台上,落著片被蟲蛀過的梧桐葉,和她在武漢江灘撿到的那片,缺角的形狀分毫不差。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銀哨,輕輕吹了聲短音——這是給守在巷口的阿強的暗號。
"盯著周阿四。"等阿強矮著身子閃進房時,蘇若雪已將半頁記錄撕下來,用火漆封進個銅匣,"他明早去碼頭提貨,你混在搬運工裡,記清他見了誰,說了什麼。"阿強接過銅匣時,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撥算盤珠磨出來的,此刻卻燙得他縮了縮手。
與此同時,顧承硯正站在"玫瑰露"洋酒館的橡木酒櫃前。
他套著件舊得發皺的藏青西裝,金絲眼鏡歪斜著架在鼻梁上,活像個剛被撤了職的小科員。
酒保用抹布擦著酒杯,斜眼瞥他:"先生要威士忌?"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指節重重敲在櫃台上:"南京來的,找周阿四。"
酒保的手頓了頓。
顧承硯餘光瞥見他往二樓樓梯口掃了眼,喉結動了動:"周先生在樓上雅間,不過..."他話沒說完,顧承硯已踉蹌著撞開樓梯扶手,西裝內袋裡的"經濟觀察員"證件晃出半角——那是用蘇若雪的繡繃拓印的,鋼印邊緣還留著金線壓過的痕跡。
雅間門虛掩著,周阿四的笑聲混著日語飄出來:"鬆井太君放心,那些織機零件...咳,都沉到漢水底下喂魚了。"顧承硯扶著牆穩住身形,手指在門框上敲出"三長兩短"的節奏——這是滬商聯的暗號。
門內突然靜了靜,接著傳來椅子拖地的聲響。
"誰?"周阿四的聲音發緊。
顧承硯猛地推開門,酒氣裹著汗味撲進去:"周兄!"他踉蹌著撲過去,手卻精準扣住周阿四的手腕,"兄弟我在南京聽說...你幫皇軍辦大事?"他故意咬重"皇軍"二字,眼角瞥見周阿四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誤會!
誤會!"周阿四乾笑著抽手,額角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我就是個跑腿的,給洋行送送茶葉..."顧承硯突然"噗嗤"笑出聲,從懷裡摸出半塊銀圓拍在桌上:"茶葉?
那你說說,上個月在漢口碼頭,你幫鬆井聯隊搬的"茶葉",怎麼有股子機油味?"
周阿四的瞳孔縮成針尖。
顧承硯乘勢壓近,西裝下的肌肉繃成弦:"兄弟我上頭要查"鳳凰計劃",你給指條明路,往後吃香喝辣少不了你。"他話音剛落,周阿四突然抓起桌上的威士忌往他臉上潑。
酒液順著鏡片往下淌時,顧承硯看見周阿四顫抖的手指在桌底比了個"三"——這是日偽聯絡網的層級暗號。
等顧承硯摸黑回到客棧時,天已泛出魚肚白。
蘇若雪正蹲在炭盆前燒賬冊殘頁,火光照得她眼尾發紅:"阿強說周阿四今晚在碼頭見了個戴禮帽的,往他手裡塞了個鐵盒。"她將最後半頁紙扔進火裡,火星子"倏"地竄起來,"鐵盒上有櫻花紋。"
兩人並肩走到湘江邊時,晨霧正從江麵漫上來。
碼頭上的汽笛響了三聲,顧承硯望著江對岸若隱若現的吊腳樓,喉結動了動:"他們要毀的不隻是設備,是咱們重建工業的底氣。"他轉身看向蘇若雪,發間的藍布帕子被風吹得翻卷,"但火種埋進土裡,才會生根。"
"我明白。"蘇若雪伸手替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西裝領口,指尖觸到他後頸未愈的刀傷,"你要把"鳳凰"變成燎原之火。"江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間的短刃——那是用顧承硯送她的銀簪磨的,此刻正隨著她的心跳輕輕晃動。
深夜的客棧裡,顧承硯正往傷口上撒雲南白藥。
蘇若雪坐在床沿補他西裝袖口的破洞,銀針在布麵上穿梭如蝶。
突然,窗外傳來"唰"的輕響,像片葉子落在地上。
顧承硯手一抖,藥粉撒在床單上,他彎腰撿起——是封用舊報紙裹著的信,封口處的朱砂印還帶著潮氣。
"趙老板親筆。"蘇若雪湊過來看,聲音輕得像歎息。
顧承硯的手指在信封上頓了頓,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將"趙"字的墨跡照得發亮,恍若一滴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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