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哨探子和幾名受傷的醉仙樓護衛衝入夏家莊後,夏家莊的莊門緩緩關閉。
十幾個村民拉動莊門後的杠杆裝置,將兩顆巨大的石球,移動到莊門後麵,死死的抵住莊門。
然後,再用斜形鐵塊,抵住大石球底部,讓大石球無法滾動。
查中河踩著青石階登上崗樓時,夏淮安正用匕首在垛口刻第七道正字。遠處山脊的火光映在刀刃上,將青石粉染成鐵鏽色。
“東家這是在?”查中河問道。
“計算人數。”夏淮安回應,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遠處的火光:“從火把的數量來看,這群流寇至少是三五百人。”
“東家,按照預備方案,敵襲警報已經敲響。鄉勇營預備役已經集結。鄉親們也都在收拾東西。”查中河轉身,俯瞰小魚鄉。
此時,小魚鄉也點起了萬家燈火,到處都是照明的火把、油燈,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最驚慌的就是那些鐵匠的家眷,他們今日才遷入小魚鄉,還未安置好,不想晚上便遇到了流寇。”
“下去通知的時候,王老七家的婆娘說這是東家設下的陷阱,故意拉她們來墊背,被王老七踹了一腳,又哭又鬨。”
“李工頭讓我給東家捎句話:打還是不打!他說鄉親們的命都是東家救的,隻等您一句話,他們敢拚命!”
“鄉勇營也是情緒高漲,三個連隊都集結好了,能拿上的武器全都拿上了。”
夏淮安沒接話,他依然注視著遠處的火光,匕首尖繼續劃著正字。
“可能不止五百!”夏淮安歎了口氣,收起了匕首。
“您看這青石。”查中河忽然蹲下身,粗糲指腹撫過崗樓基座,“十多年前,我曾跟著大哥做過半年石匠,在北山整整鑿了三個月。每塊青石板都要一錘一錘的耐心敲打,下手不能重不能輕,萬一中途出現裂縫,一整塊青石板就得重鑿。”
“那半年,手中磨出了多少血泡,才得了一串半銅錢。結果吸入得石塵太多,咳了半月,還不夠付湯藥費。”
夜風掠過崗樓掛著的銅鈴鐺,帶起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幼時也見過一件這樣的銅鎖鈴鐺,小一些的,可帶上手腕上,有些年代,據說還是我祖母當年的嫁妝首飾。隻不過十歲那年,村裡大旱,好多人家都斷了糧!鄉裡的娃,餓死病死了好幾個。”
“我爹把家裡祖輩留下的值錢玩意,都當了個七七八八,才算保住了我們幾兄妹。”
查中河繼續感歎著:“那時候啊,一百斤粗糧,就能買一個童養媳。村裡好多人家,都把子女賤賣給大戶人家當長工奴仆,一來是自己養不活,二來是希望子女能在大戶人家吃上一口飯,不至於餓死在家裡。”
“不像現在,家家戶戶有活計,有糧食。家裡再窮娃也不必賣娃了,因為娃可以送去學堂,一天有一頓免費吃食。”
“您看這豆田。”查中河指向遠處的田地,月光給豆葉鍍了層銀邊,“我家種過二十幾年的豆子,從未見過長勢如此好的豆苗!再有大半個月就能收獲了吧。不知能收多少!”
“從前大豆畝產不過百餘斤,老四老七說今年能收三百,瘸秀才說能上四百!這酸儒張口就來,對種田懂個錘子,畝產四百斤,那得是結了鐵豆子!我跟他打了個賭,可惜喲,怕是不知道誰輸誰贏了!”
“還有這康莊大道,才修了個開頭!現在娃娃們最喜歡在上麵跳房子,說是比青石板還平整,還不怕踩碎了被大人責罵。如果整條路都修好了,不知會是什麼情景!”
夏淮安點了點頭:“三哥,你想說什麼?”
“東家帶鄉親們走吧!”查中河喉結滾動:“我們查家子弟,加上鄉勇營二百三十七人,會全力守衛夏家莊,爭取拖上一夜!”
“這一夜的時間,就請東家帶著全鄉老小,去後山避難。山賊的營地就在後山裡,位置很隱蔽。我已經跟東子交代了,他認得路,他會帶你們去!”
“另外,我會安排一些人,專門斷後,幫你們把腳印等痕跡抹去,或者把山路斷了,讓流寇難以深入追擊。”
“走吧,東家!帶上糧食,帶上種子,我相信東家一定給鄉親們找一條活路!”
他說得極快,像背熟千遍的祭文。這些話在腸腑裡輾轉了許久,此刻說出來卻輕得像柳絮。崗樓下傳來孩童啼哭,是老七家的兒子在找娘——那孩子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
懷中的硬物硌得胸口發疼,查中河伸手摸出一柄未開鋒的短劍,大馬士革鋼的花紋在月色下流轉如波:“趙金是個好孩子!真的給他鍛出了大夏神鋼!東家你不知道,老六、秀才那些人有多羨慕我,因為這天底下,用大夏神鋼做的武器隻有兩件!”
“一件是東家隨身的匕首;另一件就是我手中的短劍!”
“本來打算收了豆子、種下今年最後一批紅薯土豆,等忙過這最關鍵的時期,就給慧慧和趙金辦了喜事。這下怕是要耽誤了!還請東家在山裡,為他們主持婚事!這短劍作為聘禮,請東家屆時轉交給慧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