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橋鎮,宛如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孤舟。
這座位於上海近郊的小鎮,因日軍占領滬上後,成為了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的灰色地帶。
昔日的青石板路布滿彈痕,沿街商鋪半數掛著“歇業”木牌,僅存的米鋪、煙館門口,日本憲兵的皮靴聲與漢奸的諂媚笑罵聲交織。
鎮外的滬杭鐵路早已停運,鐵軌上鏽跡斑斑,卻成了黑市交易的天然屏障。
鎮外鐵路邊那片枝葉交錯的小樹林裡,此刻被蒸騰的暑氣籠罩。
幾名身著綢緞長衫、懷揣駁殼槍的商人模樣的人,正焦躁地在老槐樹下踱步,粗重的喘息聲驚飛了棲息在枝頭的飛鳥。
一名剃著青皮頭的青年撥開灌木跑了出來,“軍哥,都準備好了!”
他身後,十幾個蒙著黑巾的青年正蹲在灌木叢中,槍口在悶熱的空氣中泛著冷光。
被稱作軍哥的中年男人整了整筆挺的西裝,將寬簷禮帽壓得極低,帽簷下的三角眼閃過一絲陰鷙,“等一下看我信號,見我禮帽掉在地上,你們就衝出來!”
光頭青年咽了咽唾沫,猶豫地問道:“軍哥,我們真要搶了這批貨嗎?”
他望著不遠處隱約可見的小鎮,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
軍哥冷哼一聲,踢了踢腳邊的藤條箱,“這不是做兩手準備嗎?
錢我都準備好了,隻要對方跟車來的人多槍多,我們就正常交易,付錢走人。
要是押運的人不多,我給你們發信號,你們就蒙著臉衝出來,把錢和貨都搶走。
到時候我也是受害者!”
他光頭的衣領小聲說:“為了演得像一點,你還可以打我兩下,踹我一腳什麼的,反正怎麼真實怎麼來!”
“好咧,到時候你可彆急眼!”光頭青年嬉笑著掙脫,卻在對上軍哥驟然變冷的眼神時渾身一顫。
“狗日的,叫你演,不是叫你來真的,弄疼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軍哥將禮帽狠狠扣在頭上,帽簷陰影下,嘴角勾起一抹獰笑。
遠處,卡車引擎的轟鳴聲正撕開林間令人窒息的死寂。
……
餘海倉的車隊走後不久,李海波擺脫喋喋不休的涉穀曹長,隨便編了個理由就帶著楊春幾人,開著卡弟拉客駛出了76號。
另一邊,打算來找李海波買特彆通行證的張大魯,剛走出二道門就看見了揚長而去的卡弟拉客。
正懊惱時,後腦勺突然被重重一拍,回頭正對上涉穀曹長癩蛤蟆般的笑臉。
“張桑!你地,來得正是時候,李桑剛走,我正找不到伴呢,來陪我喝一杯!”
不由分說便被拽進了裡屋,轉眼間,酒杯碰撞聲與混雜著日語的笑罵聲,從緊閉的房門裡傳了出來。
卡弟拉客在顛簸的道路上疾馳,很快駛入公共租界。
李海波遠遠望見那棟熟悉的小樓,門頭上原本旅館的招牌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塊蒙著紅布的匾額,風掀起布角,“陳氏粵菜館”五個鎏金大字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