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浸透宣紙上的褶皺,新橋鎮外的青石板路在殘月微光裡泛著冷意。日軍皮靴底的鋼釘碾過石縫間的苔蘚,吱呀聲混著夜風裡隱約的犬吠,在空曠的鎮郊切割出刺耳的節奏。
涉穀曹長叼著煙,軍靴踢飛路邊石子,餘光卻死死盯著前方。
佐藤少尉攥著指揮刀的手沁出冷汗,來華幾年,他都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如今第一次戰鬥難免有些緊張。
佐藤忍不住側頭瞥向身邊的精銳部下,又不免意氣風發,這些可都是參加過淞滬會戰的老兵啊!個個精銳!對付幾個小混混應該不至於掉鏈子吧?
這次他隻帶了兩個班的鬼子參加行動,其他的士兵還在老巢留守。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涉穀和佐藤一致決定步行前往。
隊伍貼著鎮外的水田行進,從小鎮的最東頭,繞著小鎮的外圍,來到了最西頭。
還有多遠?”涉穀往前緊走兩步,壓低聲音問道。
佐藤用肥胖的手掌抹了把汗,他粗重喘息著,肥厚的肚腩隨著呼吸劇烈起伏,他指尖指向街口那間不起眼的米鋪:“前頭就是了,你看那家小糧店。
大軍明麵上是個做小本生意的小糧商,平日裡借著運輸糧食的由頭偷偷從上海走私物資。
彆看這糧店門麵小,後巷裡藏著個大倉庫呢。
那家夥為了囤貨藏貨,特意租下了這麼大一片場院。”
“他的下家是個大人物,來頭不小。”他頓了頓,因急促呼吸而漲紅的胖臉湊近涉穀,“每次取貨都大白天開著幾十輛卡車招搖過市,光明正大地來拉貨。”
涉穀眉頭一挑,語氣帶著不屑:“這麼囂張嗎?壓根就沒把你放在眼裡啊!你沒給他點教訓嘗嘗?”
“哪敢啊!”佐藤喘息著搖頭,肚腩隨著動作在製服下晃動,“我剛來這兒駐紮第一天,就被反複叮囑過,買家來取貨的時候絕對不能上前阻攔。”
“誰警告你的?”
““還能有誰,當然是上頭的長官!”佐藤壓低聲音,眼神裡透著無奈,肥胖的臉頰上汗珠直往下滾。
涉穀驚道:“啊!那這個大軍豈不是不能動?”
“那不至於!”佐藤喘著粗氣,肥厚的胸脯一起一伏,“我隻是不能動買家,又不是說不能動大軍。
這就是個地頭蛇,沒什麼背景的,所以他每個月還得老老實實地給我上供!
給大人物供貨的走私商多著呢!像大軍這種走私商隻能算小角色,每次走私出來的貨物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所以都是等他存夠了半個月的貨,買家才會上門提一次。
不過按規律,明天或者後天就是他出貨的時間,所以現在倉庫裡應該有不少東西。”
涉穀眼睛一亮:“喲西!幾十車貨啊?那我們豈不是發財了?”
“桀~桀~桀~桀~桀~”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佐藤喘著粗氣,他揮了揮滿是汗珠的手,帶著隊伍繞過糧店,將後街那片場院團團圍住。
場院被高高的圍牆阻攔,夜色裡,場院內喧嘩聲浪直往外湧,喝酒劃拳的叫罵聲混著酒碗磕碰的脆響不絕於耳。
佐藤抬手抹了把下巴上滴落的汗珠介紹道:“我進過裡麵,裡麵北邊有兩間青磚大倉庫,沒有後門。
倉庫前是個大坪,倉庫前的空坪能停放十多輛卡車上下貨物。
東邊那排平頂房就是大軍的住處,大軍平時就住在裡麵。
涉穀君,下一步怎麼辦?”
沒辦法,彆看他是少尉,軍銜比涉穀高,但涉穀好歹是上過戰場的,雖然表現很糟糕,但總比他有經驗呐。
殊不知,涉穀心裡也慌得一批。
這時才想起了李海波,他轉頭問道:“李桑,裡頭啥情況都不曉得,有多少人?有沒有機關槍?現在要怎麼做?”
李海波蜷縮在牆根陰影裡,後背緊貼著潮膩的青磚。他閉著眼深吸一口氣,耳廓在夜色中微微顫動——"順風耳"異能如展開的蛛網,細密音波以他為圓心蕩開,瞬間將整個場院裹進無形的探測網。那些由聲紋與能量編織的立體圖景在腦海中浮現時,連院角蟋蟀振翅的頻率都化作跳動的光點。
而異能反饋的信息讓他直流口水。
青磚倉庫在異能圖景裡呈現出深灰色輪廓,果然堆了不少貨物,矩形的木箱與圓柱形的鐵桶碼放成整齊的方陣。
異能無法穿透包裝辨識物資,但根據堆疊的體積測算,至少能塞滿二十輛卡車。
院子裡停放著兩輛卡車,應該就是今早從餘海倉手上搶走的兩輛。
隻是卡車此刻空空如也,想必貨物都卸到了倉庫裡。
東邊的平房裡沒有人,倒是院子中央的三張八仙桌旁吵翻了天:十多個漢子劃拳的吼聲震得椽子上的灰塵直掉,酒碗磕碰聲混著啃骨頭的吧嗒聲,活像群剛分完贓的土匪。
這是發了財的節奏哇!
李海波急得抓耳撓腮,幾十車緊俏物資就在眼皮底下,要是能趁亂摸進去轉一圈就好了!
這可是幾十車貨啊!白白便宜涉穀和佐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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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得牙根發癢,忽聽身後涉穀粗聲喊他名字。
李海波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故意壓低聲音說:“涉穀君,要不我先摸進去探探路?等看清裡麵的動靜,回來再給您細說。”
“喲西!李桑的,勇敢大大的!”涉穀滿意地咧開嘴笑了。
“對了涉穀君,您之前準備的那些證據,也讓我一並帶進去吧,省得回頭再折騰。”
“喲西!你要不提我還真忘了!”涉穀一拍腦門,趕緊從懷裡掏出一疊油印的抗日傳單,紙張邊緣都被他攥得發潮了。
接過傳單時,李海波猶豫了一下道:“太君,咱可先說好了——要是等會兒裡麵聽見槍響,那準是我被發現了,你們可得立刻帶人衝進來救我啊!”
“放心放心!”涉穀拍著胸脯保證,“隻要聽見槍聲,我立馬帶著弟兄們殺進去!”
李海波不再囉嗦,對著身後暗影裡一招手。
楊春幾人貓著腰跟上來,四人如同四條遊魚,悄沒聲地貼著牆根,朝倉庫西側的黑影摸去。
李海波緊貼著潮濕的牆根緩緩挪動,身後三人如蓄勢的狸貓般弓著身子跟進,帆布鞋擦過牆根野蒿的沙沙聲,被夜風悄然吞沒。
四人如狸貓般來到西邊的側牆,李海波轉身壓低聲音道:“哥你個,你們在牆外守著。待會兒不管裡頭出啥動靜,都不要往牆裡闖。”
楊春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侯勇往前湊了半步:“波哥,不一塊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