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驛論衡·樓蘭水源疏
時維仲夏，蟬鳴匝地。長安城西渼陂湖畔，有竹軒臨水而築。軒中二老對弈，一為隴西董君，字玄伯，精研輿地之學；一為河東柳君，字子厚，深通水利之術。幾案上置《水經注》殘卷、《西域圖記》數帙，旁陳渾天儀模型，清泉漱石之聲可聞。）
壹·河源考辨
董君指《水經注》歎曰：“酈道元雲‘河水東注於泑澤，即蒲昌海也’，此泑澤即羅布泊。然觀《漢書·西域傳》，樓蘭‘當白龍堆，乏水草’，而《魏略》稱其‘多葭葦、檉柳’，何者為實？”
柳君以棋子布列若河道狀，答曰：“玄伯公可知，羅布泊古稱‘鹽澤’，其水域盈縮無常。西漢時塔裡木河、孔雀河彙於樓蘭，故《史記》載‘樓蘭有城郭，臨鹽澤’。然至北魏，酈道元所見已‘河水改道，城郭漸枯’。此非水脈斷絕之故乎？”
董君撫卷沉思：“老夫嘗見斯文·赫定所繪樓蘭遺址圖，城中古河道縱橫，然今已沙礫塞途。又聞《洛陽伽藍記》載法顯西行時，樓蘭‘上無飛鳥，下無走獸’，與漢時‘使者相望於道’景象迥異。此中變遷，豈非水源枯涸所致？”
柳君注水入盂，示以水流分合之勢：“君觀此盂，初注滿則盈，久置則涸。樓蘭之亡，亦猶是也。《魏略》記樓蘭道‘從玉門關西出，經居盧倉，轉西北過龍堆’，其命脈全係於孔雀河。然東漢以降，匈奴屢犯西域，屯田戍卒激增，《漢書》載‘戊己校尉治車師，開渠溉田五千頃’，此非竭澤而漁乎？”
貳·水患探微
董君展《西域圖記》曰：“圖中標識孔雀河故道，今已湮沒於雅丹。然《水經注》明言‘河水經注賓城南，又東經樓蘭城南’，注賓城今何在？”
柳君指衛星影像圖：“近年科考發現漢晉四號遺址，疑為注賓城。其地土層中淤泥與細沙疊壓，證明曾有河水流經。然樓蘭鼎盛時，屯田士卒伐胡楊為材，《魏略》載‘樓蘭多胡桐，民取為薪’，此非自毀屏障乎？”
董君擊節稱善：“子厚公所言極是！樓蘭人以胡楊為梁柱、棺槨，甚至‘伐樹者罰馬一匹’，然法令雖嚴，終難遏生態崩壞。更兼漫灌之術不當，《漢書》載‘西域屯田，引渠浸田’，致使土壤鹽堿化，《水經注》所謂‘地為鹽而剛堅’，此非人為之患乎？”
柳君續道：“氣候之變亦不可忽。公元35世紀全球小冰期，羅布泊水域驟縮，《魏略》稱其‘廣袤三百裡’，至北魏已退化為鹽澤。衛星遙感顯示，孔雀河下遊曾因堰塞湖阻塞，致樓蘭無水可汲。此天時地利之變，與人禍相疊，終成滅頂之災。”
叁·水政鏡鑒
董君取《管子》示之：“‘善為國者，必先除其五害，水一害也。’樓蘭之亡，正坐水政不修。《漢書》載索勒引水事，敦煌太守率兵千人開渠，終未能挽狂瀾。此非治理失時乎？”
柳君頷首：“玄伯公所言甚是。樓蘭雖有‘森林法’，然執法不力，且民眾以木材為剛需，法令形同虛設。今之治河者，當效李冰‘深淘灘，低作堰’之術，既疏河道，亦護植被。若如樓蘭‘竭澤而漁’，雖有金寶，終為沙磧。”
董君指渾天儀曰：“觀天象可知，西域水脈與昆侖雪水相連。《水經注》雲‘河水出昆侖墟’，然積雪消融無常，需預為之備。樓蘭不知蓄洪，反以屯田耗水，此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乎？”
柳君以棋局喻之：“今有一局，黑子如屯田，白子如生態。黑子過密則白子無存，白子儘失則黑子孤立。樓蘭之敗，在於失衡。今之治生者，當效‘圍魏救趙’之策，護源而疏流，方可長治久安。”
肆·古今通患
董君收卷而起，臨窗遠眺渼陂湖：“昔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此公心也。樓蘭之亡，非亡於水，乃亡於人心。《魏略》載樓蘭‘數遮殺漢使’，致商路斷絕，此非自絕生機乎？”
柳君亦起，指水中遊魚：“魚無水則亡，國無水則衰。樓蘭盛時，‘使者相望於道，一歲中多至十餘輩’，然其衰也，‘沙河多惡鬼熱風’。今之絲路複興，當以樓蘭為鑒，護水脈如護血脈，通商道如通經絡。”
暮色漸合，竹影搖曳。董君謂柳君曰：“今日論樓蘭水源，見興衰皆係於水。昔人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於國如此，於商道亦然。”
柳君撫須而笑：“然！願以此言告諸後世：勿效樓蘭之貪近利而忘遠謀，當學大禹之疏川導滯，如此，則財富之流，可如黃河之水，奔湧千年而不竭也。”
二老相視而笑，竹軒外渼陂湖水波光粼粼，倒映著天際殘陽，如泣如訴，似在訴說樓蘭古道的千年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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