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紅日。
波光赤水。
馬車沿途向南,入楚,待望見郢都時,所先看見的,就是那雄偉的漆紅城門,和無垠的高大城牆。
“迎!”
城門之外,甲兵列隊,楚君親自來迎。
“迎屈原大夫和風子,歸楚。”
曾國之首勝,對楚國來說是無與倫比的榮耀,早先被稱為禮儀貧瘠之地,此時有風允與屈原,就可以兩人之禮,壯大楚之聲勢,逆改蠻夷之稱。
此不僅對楚民是一種自豪。
對權貴與楚君,也是無比的榮耀,其在諸國之間,也能有些許聲望。
何況,加之奇襲揚粵王都,此為大功,加之曾國禮勝,楚君這子爵之位,或許能……
一入城內,四處皆是楚民的高呼之聲。
“風子,請先歸典籍宮,待對屈原大夫加位之後,再賞賜風子。”
一矮小老者,騎馬走出,將風允的車隊,引向典籍宮。
帶隊的昭陽蹙眉。
“昭陽司馬,此為君上意,風子此時非楚國臣,不得入朝啊。”
昭陽望向低眉乖順,口中卻滿是戲謔的費無忌,冷哼一聲。
“我且送風子歸典籍宮。”
費無忌低首眯眼,笑道:“自無不可,不過司馬啊,您的傷勢也好了吧,最近君上有意讓您去揚粵王都守城,將鬥廉代司馬換回來,以嘉獎鬥廉代司馬啊,您得早些準備。”
聞聲,昭陽不由摸向腰間。
那寒氣之傷,早就消弭。
“餘之後自會去詢問君上。”
費無忌點頭,勒住馬匹,望著風允的車馬離去……
“風子,若餘被調去揚粵前線,您若遇為難之事,可令項燕向餘傳信,餘護您周全之言,並非虛妄。”
馬車滾滾。
“司馬為楚國行事,是為正統,允雖因司馬以被擒之態入楚,但也非司馬之過,何必自責如此。”
昭陽搖頭。
“風子,餘與屈原大夫一般,對您之賢德敬仰,不管如何,都希望您能周全,如此才為幸事。”
“咚…”馬車停下,典籍宮已到。
昭陽拉開車門,接風允下車。
“多謝司馬,司馬放心則可,楚國國情,餘已經知曉大半,在楚生存,已非難事。”
典籍宮中,風允觀儘了那些雜亂的《楚史》,了解楚國的由來,現狀,也預想了楚國的未來,在楚國,民與權貴之間,也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
楚民雖無望高處,但大多還記得楚之先君與民同勞,開辟山野,篳路藍縷之事,對於未來,尚有希冀。
而楚之權貴又分了二者。
一者,為非羋姓之貴族,其多入沈尹華、費無忌、孫叔敖之列,雖為朝臣,但因為個人趨向,各有不同的境遇。
二者,為羋姓之貴族,其多如昭陽、景陽、屈原之列,其三族為楚國除君主熊氏羋姓外,最為尊貴之羋姓族,當中的子弟隻要有些才華,都會被安排入朝,有甚者會入高位,輕而易舉。
如今……
像是屈原這樣的有才華,且名聲顯露在諸國之間的,必定會高升在朝。
風允很清楚。
“司馬且回……”
“風君!”蠻娃的聲音從典籍宮內傳出。
就見一大塊頭在好幾人的追趕下,跑出宮門。
“蠻娃。”風允望向蠻娃,見其臉上擔憂掛牽之色,在看見自己時消散而去,轉為欣喜,他心中不由一軟。
“風君,您歸來了,蠻娃等了您許久,在這地方,沒人教導蠻娃學周言,之前您教的蠻娃都記混了……”
蠻娃用九黎語,喋喋不休訴說,如同赤子向長輩訴說苦楚一般。
“風子,昭陽告退。”
門口,昭陽一禮,帶著馬車緩緩而離。
風允帶著蠻娃入典籍宮……
……
“風君,聽說您成為‘子’了?”
“子是什麼?”
麵對蠻娃之問,風允細細說明。
蠻娃憨笑。
“風…風子,那現在是不是有更多的人尊敬您了?”
歸入偏殿,風允坐席。
“尊重與否,並不是一個單單的‘子’,能說得清的。”
“子又如何,君又如何,對於外人看來是高尚的代表,但對於自己來說,這是一份約束,若名望大於能力,那無疑是人墜水中,無處可依,掙紮沉溺。”
風允召來婢女。
“弄些熱炭與茶水來。”
“諾。”
一旁的蠻娃躬身坐著。
“那風子可彆要名望了…”
風允笑笑。
“名望是彆人給的,你無法拒絕。”
“好了,我現在得考考你周言學得如何,這番去曾國,可彆忘了一乾二淨。”
蠻娃緊張……
夜晚,蠻娃恍惚離去,腦袋裡灌滿知識的感覺對他而言並不好受。
而蠻娃離開不久,就見屈原匆匆而來。
“風子。”
行禮之後,屈原目下餘留的黯然之色,實在恍目。
“可是楚君任你到伱不喜的職位?”
聞聲,屈原點頭應道:“能為楚國效力,是原的畢生所願,原隻是黯然於楚國現狀,難以改變。”
風允斟茶,遞至屈原前。
屈原恭敬接過,細細品茗。
風允詢問:“不知沈尹華先生,可曾高升?”
屈原搖頭,微歎道:“沈尹華先生……賞賜百金,再無矣。”
風允點頭,沈尹華此次出使,確實無多功績,何況那馬車之言,昭陽不說出來讓其毀聲,已經是大幸。
“那羋姝、羋月二位公主呢?”
屈原一愣。
“各賞賜百金,還當眾考校了一番,又賞了些許玩樂。”
風允點頭。
又問:“那允呢?”
屈原抿唇,低首,猶豫之間,才無奈道:“君上令,賜風子,封地五十裡,在郢都城內一家室,牛十匹,羊三十,奴三十、婢二十,五百金,帛……”
仿佛宣令之人,屈原一字不落,將為風允擬定的封賞一一說出。
可直到最後,也無一官一職。
屈原目光黯淡。
“風子,楚君並不想您出仕楚國啊…”
風允目淡然,對此並無掛牽。
而是道:“那你呢,何職位?”
屈原一愣,可見風允如此不在意,也清楚了,風允是真的也無心出仕楚國。
這下,倒是楚君與風允,心思一同。
“宗伯,楚國宗伯。”
屈原眼中,黯淡之色又深了些。
宗伯的職責,風允是清楚的,多少對宗室,或者國之禮儀,祭祀為主。
這對於屈原這位從曾國贏得禮勝的人,是為最恰合的職位。
就是風允都有些吃驚。
風允來楚時,屈原不過是禮上士,前往曾國時為下大夫,而等到了歸國後,就即將成為宗伯。
楚國為子爵,不得有公,不得有上卿,其正大夫就為最高官,所以這宗伯為正大夫也。
當然,正大夫之中,也各有高低,其多以職位為變。
“你,也算是達一國極位了。”風允感歎一聲。
屈原卻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