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未濟卦……
長鞭滑落,抽在地上。
“風子,您,這是何意?”
“這個人,就來我這吧。”風允認出了這個孩子——榜。
當初在揚粵城時,風允出行所遇的一位冬日無糧之人。
當時榜就以,願為奴者,而求糧,向風允救助。
可風允沒有答應,而是去找揚粵王,讓揚粵王讓這群冬日無糧之人,以勞代工,其勤者,自然能生。
揚粵王……
這般一想,當初揚粵王也是因為這件事,開口以風允為由,贈送了萬石糧食,二十車兵甲入百越,此為風允所欠下的一個人情。
景陽掃過榜那瘦弱的身板,自無不可。
隨即又掃到,一老者抬頭挺胸,站立在烏泱泱的人堆裡……
“呦?”
白發蒼蒼,望之怕是將死之人。
景陽示意周圍的甲兵。
倆甲兵手持長矛,四周戰俘驚懼而退。
這老者被帶了出來,但卻像是被嚇破了膽子,毫無方才的堅挺,軟弱要倒。
“扶好,扶好!”
景陽覺得有趣,這從揚粵到郢都,這麼遠的距離,竟然有這般老頭還活著。
“風子大得,既然得一小,那就帶這一老也離去吧。”
“我想風子賢德,是不會拒絕的。”
揮手,那倆甲兵就將這老頭和榜,押著來到一群方才挑選好的奴隸當中。
其年老之像,倒是與周圍的奴隸形成對比,滑稽無比。
而且這一群的揚粵士族公子、貴女們,嬌生慣養,也和彆的奴隸多有不同。
“既然風子已經挑選完畢,景陽告辭。”
景陽騎馬,禦馬而行,也不去為景氏挑選奴隸,就直歸郢都。
“風子?”屈原也是看出了,景陽就是為風允而來。
風允搖頭。
“不過是楚君忌憚,遂為我添些麻煩,此時即使我欲出仕,因為這群…奴隸,也難以出仕了。”
“這不是大事。”
“走吧,去封地看看,我也好安頓這些人。”
“諾。”屈原行禮,見風允上馬車,自己卻捏緊了拳頭。
入了這楚國的政務要職,一件件權貴專橫的黑暗,都強行擺在他的麵前,毫不遮掩,並讓他去順從。
他可以違背家裡的話,可是君上會支持他嗎?
屈原低眉,上前拉開禦馬之人。
“我來為風子禦車。”
“諾。”
禦車之人退下。
馬車出發。
而在馬車之後,那五十奴隸都被一隊甲兵護衛,押送,隨著馬車向前。
護衛之中,卻見項燕為領,其上前道:“風子,君上派我等為風子私兵,風子在楚時,護衛風子安危,風子也可令我等行事。”
風允在馬車內頷首。
“知曉了。”
“咳咳…”外有蒼老之人咳嗽。
風允道:“讓那位老者上車,我欲問其為何能從揚粵,一路顛簸到此。”
“諾。”馬車停,那老者被甲兵搜身,這才放上車去。
“轟隆隆…”馬車繼續行進,向著郢都外,風允所得的五十裡封地而去。
“東北之向,漢江?”
那老者上車,就低喃了一句。
風允聞聲,詫然。
“老丈非揚粵之人?”
揚粵之音,可不是這樣的。
這老者跪坐,躬身道:“老夫是虞國人。”
虞國?
風允思索其地。
就聽這老者道:“風子莫傷神,虞國乃在晉國之下,周國之中,一方圓小國也。”
周地啊,那不亞於從此時的楚國郢都,到禹越的距離,實在遙遠。
“老丈為何從虞國至此?”
風允詢問。
老者歎聲。
“老夫早年出仕不得,輾轉多地,碌碌無為,不得用也。”
“直到老年才在友人引薦下入虞國為士。”
“但虞君薨,老夫被新君驅逐,流落至晉,因牧羊有功,卻被抓做奴隸,充當晉君嫁女的媵人,陪嫁到秦嬴之地。”
“老夫不欲,遂逃……聽聞風子在百越操持有度,篳路藍縷,遂準備來百越一觀,出仕百越,卻不曾想,途徑揚粵時,被楚軍突襲,最終還淪落為……戰俘。”
低首搖頭。
一旁的風允訥訥,又詢問道:“先生何歲?”
“老矣,老矣。”老者歎息,又坦然,似在回憶:“快……七十了吧。”
七十,少見。
在這時,已經是少見的老人家了。
“先生經曆,倒是曲折,不過能以七十之年,從虞國至揚粵,又在戰俘中求生,至楚,也是堅韌卓絕。”
風允讚歎。
“哈哈,風子謬讚了,老夫不過是怕死不得其用,一生之學無可寄托,不甘心死罷了。”
老者搖首,這才想起。
他為之一拜道:“老夫奪風子一奴隸位,又以咳嗽之聲引起風子注意,與風子交談表麵自身之事,還望風子莫惱。”
“老夫願為風子飼千頭羊,以報風子拾起之恩。”
風允緊忙扶起。
“先生莫拘禮了,您在我眼中,與所有人,都沒有庶民、奴隸之分,都是活生生的人族之人。”
“人族之人?”老者念道,不由心中讚歎風允之心。
風允繼續道:“您年老,又非揚粵之人,之後餘尋一時機,讓您離開楚國,也是容易的。”
老丈聞聲,驚愕之下,緊忙感謝。
“老夫,多謝風子。”
“哦,老夫為虞國百裡氏,名溪,風子稱百裡奚即可,不敢尊‘先生’。”
百裡奚?
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裡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望向一身襤褸,白發雜亂,瘦弱皮骨的百裡奚,再看向他眼中的堅韌之念,風允對孟子的這《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有了十分深刻的認知。
“或許現在您還隻是一位可販於市的奴隸,但未來呢?”
“奴隸沒有您這般的信念,您這一生,雖隻說於我短短幾言,但可見您的品質,給您機會,您會繼續為所學而求生。”
百裡奚是一位一生輾轉,卻始終沒有墮落、尊守本性的人,這讓風允為之感慨,尊敬,也是風允所欣賞的人生態度。
“讚譽了,風子,您能對我這般無用的老人說這樣慷慨的話……嗚……”
百裡奚不由鼻頭酸楚。
哽咽道:“風子,老夫為您牧三千羊,再離啊。”
百裡奚此時不過一奴隸,其身處此時,此世,自然清楚一位奴隸與一位被稱為‘子’的人,的地位之懸殊。
風允如此誠懇以待,長期受難的百裡奚怎能不感動。
恩自報也。
他誠心不假!
而對於百裡奚所言的三千羊,風允一思,也沒有拒絕。
反倒是對外麵這近五十人的揚粵士族子女,有了安頓之法。
至於那些戰俘……
再待他法,不可急一時之憤慨,慌不擇路,事不成也。
對於百越篇最後,插入了洪水爆發時的地圖變化,有興趣可以去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