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石父見風允不入不尊老之套,就後退一步,也不強扭。
一禮道:“虢國石父,暫為周上卿,此番奉天子之德令,迎風子入典籍宮暫居,以便觀閱大周之大德。”
“大周之大德…”風允目光平靜,頷首道:“大周確實有大德。”
“這裡……”望向豐鎬之地,風允讚歎:“禮之源頭,國之延續,自然是人之大德地。”
風允如今,早已不似那剛來此地的少年人。
《周禮》對國,對人,對人族而言,是有多麵性的,其利大於弊,延續了人族,是人族重要的傳承之一。
而開創這樣的世間的大周,即使有著人之惡欲,卻也依舊是大德。
德,並不是非黑即白,它也如同陰陽變化一般,善惡交織,以求延續永恒。
“呃?”虢石父愕然。
他還以為風也會反駁,或慍怒他對風允此行的定性。
但風允平淡地接受了這個定性。
此時虢石父心中莫名有感,卻又說不清風允。
“近聖…果不是常人能明白的。”虢石父暗自搖首,卻也警惕十分。
隻要是人,都有欲望,莫說是近聖,就是聖人也一般。
大周初立,可也是有聖人的……
愕然一瞬罷了,虢石父老滑,可不會讓旁人看出破綻。
此時麵目含笑,接話道:“風子能來大周尋大德,自是人道之幸……天子代天而行道,但也是人族之主也,此番特令!”
虢石父輕嗬一聲。
文氣波動。
這虢石父也是一名先天異人,且非氣運加持。
此時一嗬,周遭皆震。
往來之人皆耳畔嗡嗡,唯能聽見他聲:“天子德令,迎風子入典籍宮觀大周之大德,待風子表明觀儘周德後,周天審之,可入仕為相!”
嗡!
虢石父散去異術,不隻是風允,就這城門之人,皆已知曉此令。
庶民哪知曉其中道路,隻曉得國相之大。
而天子似乎欲邀風允出仕為相,但出仕前需要大周的天來考驗。
天之大,大周之人,無人敢違,這是周禮帶來的秩序,但也是一種世間約束。
但,不管如何,所謂的配德之國,何其豐也,德不配位者,才有此擔憂之言。
天子也不會再苦惱。
隻要安頓風允,將其高高舉著,世人也不會說天子無德,隻會說,風允尋德不成,小德爾。
對此,風允目微明,他並無以德裹挾天子的想法,此番來大周也不複雜,就是觀大周之國情,而推演各個周禮之國的大致。
畢竟《列國·西周》也將儘了。
周幽王姬宮涅,正是此時的天子啊。
至於那所謂的烽火戲諸侯,此番細想,卻更多是後史官的巧筆。
如此明顯之錯,不正是告訴世人,其東西之周變,其中非褒姒禍水,君王之昏,而是其餘之事嘛。
“烽火戲諸侯,還是諸侯戲看烽火而待機尋利,嗯……”風允輕喃,一旁的虢石父耳微動,卻不知其解。
“虢石父,此番多謝天子厚德,大周有大德,允能觀周德,自是欣喜。”
風允下車。
“還請為我一行,安排住所,允若在大周著書,必留一份,以小德添人族之大德。”
虢石父因為風允是近聖之人,所以在風允麵前未言‘小德’二字。
可風允看出了,也認下了自己是小德,這讓虢石父心中一毛,有些不敢直視風允,欲退走,不敢多接觸。
但…
“風允,請,天子令,以五馬之駕,諸侯之禮,迎您入典籍宮。”
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在大庭時,風允乘三駕,但三馬虛浮,不過是個假司徒。
在禹越時,得風君之名,乘四馬之駕,但有名無實。
在百越時,為國相,卻是蠻夷之國,少乘車,有實無名。
在楚國時,不出仕,為風子之名,卻比之出仕更甚,有名有實,卻因為楚國是子爵,不可有卿,遂依舊是四馬之駕。
此時來大周,在天子之地,方才坐這五馬之駕,可見得所謂階級之固,難以言語。
坐上五馬之駕,風允與之前並無不同之感。
“毛驢與馬,皆能行之,快慢所需罷了,卻被看作了地位的象征,這是一種進步,但也是一種悲哀。”
“高山之頂唯立一石,大海之淵方聚重水。”
“人山人海,就是如此……”
虢石父在一側,聞言大驚而望,話在嘴邊,卻不敢亂說。
可揣摩之中,皆是大逆不道。
逆何道?
自然是天道!
可,其言,卻又儘是利人道之言。
人眾為族,唯有眾人皆利,方為人道。
虢石父為先天禮道的異人,卻也觀閱過風子玄道之書,感悟人道之言,可這卻是第一次,如此直麵地感觸到。
“天道與人道,爭端不止啊。”
虢石父不自覺說出此言,文氣震動不穩,方才恍惚止聲。
卻聽風允道:“是人與人爭,不止,而非道。”
虢石父低首。
“風子不愧是近聖之人,餘雖為先天二境,卻不得心路,無法看破風子所言的人道。”
虢石父一生禮道,本要因為人道與天道不存,而道不穩固,卻聽風允是人與天爭,非道爭。
可見人道與天道,在風允心中,是可以共存,甚至說,人就生活在天之下,如何不能同存呢?
他略有所悟,自身的道都不由精進些許,可此時他不敢喜之,而是緊忙言語,進行選擇。
他選擇的自然是天道。
他心中的周天之禮也。
他小心觀望風允,但風允麵目無波動,不因為他的選擇而異樣。
虢石父想追問求學,但他選擇了天道,如何去問風允呢?
“到了。”
典籍宮,在豐京之處,不遠就是宗祠之地,周圍重兵把守,而對於風允到了,這裡也自然清楚,都不曾阻攔。
風允隨著內侍入典籍宮,就見一老者,欣然之下快步而前……
虢石父在典籍宮外止住腳步。
“老夫何曾這般拘謹了?”
“上卿,您不進去嗎?”內侍來問。
虢石父不假思索,搖頭。
“老夫……還是歸朝,回稟天子,風子已入典籍宮吧。”
默默望著典籍宮,虢石父低喃,不被其餘人聽說。
“配德之國,何其豐也?”
“褒響的兒子,也是有些運氣的。”
“但……”虢石父望向這大周最為繁盛的豐鎬之地,目光微眯,露出狠辣之色。
“人道玄門,何其幸也……可非我道,也非大周的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