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沈烈已至帥府門前。
昨夜,經李愚一番提點,他輾轉難眠,本想主動請戰,未料沒一大清早就有人找到縣衙,說梁王要召見他。
前往元帥府的路上,他還在思忖著李愚那句"莫娶羅月華"的忠告,心中五味雜陳,卻也清楚這個忠告很現實,從另一個角度而言,說明自己的初衷過於明顯了。
不否認這份情愫裡摻雜了算計,而且還占了絕大部分,可心動也是真的,這一點同樣不能否認,如今進退維穀,倒不知應該如何麵對羅月華了。
“烈哥兒…”
沈烈剛到帥府門前,一聲帶著幾分親昵的輕喚將他從思緒之中拉回,抬眼望去,柳四娘提著竹籃正撞個對麵。
柳四娘原是羅府的廚娘,因為廚技精湛,被朱全忠要了去,之後便一直跟在朱全忠的身邊伺候,這次也跟來了長蘆。
柳四娘雖隻是廚娘,卻因常年侍奉貴人,衣著比尋常仆婦要講究許多。此刻身穿一件靛青窄袖短襦,外罩杏色半臂,腰係一條素色圍裙,裙擺下露出淺灰布鞋,鞋尖微微翹起,顯得乾淨利落。
女人本就生得豐潤白淨,一張圓臉因常年圍著灶台而透著紅暈,眉目溫婉,嘴角天生帶笑,看起來極是和氣。烏黑的發髻挽得一絲不苟,隻用一根木簪彆住,鬢邊卻簪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想來是清晨剛摘的,猶帶露水,襯得整個人鮮活生動。
“四娘,去過集市了?”
沈烈與柳四娘熟識,問話間,他熟稔地掀開竹籃上的碎花蓋布,拈起一根翠玉般的黃瓜就咬,清甜汁水在口中迸開,倒是衝淡了幾分。
“哎喲,怎麼還是這般猴急,也不擦擦再吃。”柳四娘笑罵著拍他手背,又問道“這麼早過來,用過早飯沒有?灶上還熱著金乳酥和長生粥,先隨我去用些再拜見大王?”
“不用了,一根黃瓜便可!”沈烈三兩口嚼完黃瓜,忽而壓低聲音問道“四娘,你跟著大王...可還順心?”
柳四娘笑容微滯,替他撣去肩上落葉時,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還好,但奴婢...還是想回羅府,又或是能跟在你身邊伺候…”
她聲音輕得像歎息,也帶著無法掙脫的無可奈何“烈哥兒,四娘就是一個下人,談不上富貴,也受不起,哪怕是粗茶淡飯,至少也能活得有些臉麵,少些擔驚受怕。”
“怎麼了?”
沈烈剛問出口,察覺問話有些多餘,柳四娘風韻猶存,容貌與氣質全然不似尋常下人,如此一個女人守在朱全忠身邊,有些事情是逃不脫的,偏偏柳四娘又不像敬翔之妻,故而才會有擺脫之念。
沈烈輕輕拍了拍柳四娘的手臂,溫聲道:“過一陣子吧,待我再回長蘆,看看能否把你要到身邊。”
柳四娘露出擔心“你要離開長蘆?是要出征嗎?”
柳四娘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她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火氣,此刻混合著茉莉的清香,莫名讓人安心。
“是啊,總得找個由頭把你要來不是?”沈烈一笑,抬手摘下柳四娘鬢邊的那朵茉莉,湊到鼻子前嗅了幾下花香,揶揄道“你這是又偷采了誰家的茉莉?好香,比你唇上的胭脂還香!”說完又給她戴了回去,指尖的餘香混著她身上的煙火氣息,莫名讓沈烈覺得心安。
“呸,又胡說…”
柳四娘霎時紅了臉,彆看柳四娘年長沈烈,終究還是經不得少年郎這般撩撥,心頭砰砰亂跳,低頭絞著圍裙,露出的雪白後頸已然布滿霞色。
說來也正常,半老徐娘的年紀,就像盛夏熟透的蜜桃,又似儘吐芬芳的花蕊,怎麼可能願意整日陪著老乾菜?何況沈烈這個少年郎還如此英武,如何能不喜愛?
“大王,卑職有軍情稟報!”
沈烈見到朱全忠,並沒有詢問召喚何事,而是先入為主。
“哦,有何軍情?”
朱全忠放下湯碗,招手讓沈烈坐過來一同吃早飯。
沈烈沒多謙讓,一屁股坐到朱全忠的身邊,先是給朱全忠的碗裡續上米粥,又給自己盛了一晚,喝了一大口,這才說道“據屬下的密探所查,駐守平州的劉守光正領兵趕赴幽州,意欲增援薊城,他手底下有不少軍騎,有長襲的本事,屬下唯恐李招討未察,故而想請大王命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