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縣,沃州轄縣,盧龍軍鎮屬地,位於薊城南百裡。
這座小縣城不大,攏共不過百餘戶人家。
陸道岩逼走劉守光後,沈烈便將中軍大營前移至此,城內那座低矮的縣衙成了沈烈的臨時住所,城外駐紮著一部兵馬,其餘主力則由陸道岩和陳參率領,駐紮在更靠近薊城的籠火城一帶。
縣衙坐落在城中央,是一座低矮的磚木建築,青瓦覆頂,簷角的風鈴鏽蝕啞默。
院中一棵老槐樹投下斑駁的陰影,樹皮皸裂如老人手背的皺紋,幾隻知了藏在枝葉間嘶鳴,聲音燥烈,像是要把這悶熱的午後撕開一道口子。
此刻,縣衙的堂內正飄著湯餅的香氣。
“馮暉那邊什麼情況?返回潞縣了嗎?”沈烈捧著盛滿湯麵的粗瓷大碗,熱氣氤氳中,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望向李愚。
縣衙的堂內陳設簡陋,一張榆木案幾,幾把胡凳,牆角堆著幾卷竹簡和半舊的鎧甲。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照進來,浮塵在光柱中緩緩遊動,像是無聲的硝煙。
“沒有!”
李愚正埋頭扒飯,聞言抬頭,嘴角還沾著麵片。
作為此番用兵的總調度,李愚深得沈烈信任,軍令從他這裡發出,軍情也會先彙集到他手中,這份權利甚至超過了效節軍副指揮使夏魯奇。
說罷,他放下碗筷,抹了抹嘴:“這件事情倒不是我偏袒,還真不能說他違令,原本是要回潞州的,可北邊的契丹人突然攻破洪水和鹽城兩座守捉城,直逼漁陽,漁陽邊軍力不能敵,隨即向馮暉求援,所以...”
“他就去了?”
沈烈“啪”地撂下竹箸,碗裡的湯汁也濺在案幾上。
李愚苦笑著點頭:“送來的軍報上說了,大唐之地,豈容契丹狗隨意踐踏?大唐子民,怎可讓蕃寇欺淩?還說容他幾日,殺退便回,絕不誤事。”
“他...”
沈烈猛地起身,案幾被帶得晃了晃,最終隻憋出一句:“王八蛋,反了他啦,以為自己是神武大將軍嗎?”
馮暉的做法確實惱人。
漁陽屬盧龍軍鎮,邊軍也是劉仁恭的部下,為了應對汴軍,劉仁恭抽調了大部分都邊軍,這才導致邊防兵力空虛,給了契丹人入侵的機會。
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馮暉前腳剛襲了劉守光的糧道,後腳卻去救援漁陽,這算不算給敵人幫忙?
當然算了!
就此按一個通敵的罪名,一點都不冤枉他。
然而,劉家父子也好,李思安也罷,終究還是屬於內鬥,契丹人竟敢趁火打劫,確實該打,而且馮暉說的沒錯,契丹人屢次犯境,劫掠欺辱邊民,這樣的行徑委實不能忍。
“伏兵沒去增援?”罵歸罵,沈烈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問話間,起身走到堂內一側懸掛的輿圖前。
這是一幅泛黃的盧龍軍鎮輿圖前,輿圖的邊角卷曲,用幾枚銅釘勉強固定,他看了幾眼後,將手指重重點在漁陽位置。
伏兵,是指李思安派往灤河穀準備伏擊劉守光的兵馬。
劉守光為了迷惑李思安,采用佯攻牽製的策略,命主力部隊在玉田方向高舉火把,擂鼓呐喊,吸引梁軍。他則親率精銳騎兵,沿燕山隘口潛行,繞過灤河穀地,由天雲山南麓直撲桑乾河大營。
也正是因為誤判,李思安調派了大量兵馬在灤河穀底設伏阻擊平州軍,以至於大營空虛被偷襲。
李愚搖頭:“據探馬回報,伏兵還在與平州東路軍糾纏,脫不開身,即便能脫水,恐怕也不會管這樣的閒事。”
“這叫什麼事嘛!契丹兵力有多少?”
“據說有萬餘之多!”
“馮暉真能給我找麻煩!”
沈烈眉頭擰成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