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冬
洛陽含嘉倉碼頭的水麵浮著薄冰,十艘漕船正往陝州倉轉運江南糙米。船工老吳抄起鐵鍬鏟起艙底黏砂時,突然瞥見砂粒裡裹著片帶血指甲——那是指甲蓋大小的夏代青銅殘片,嵌著段甲骨文:"泗水通幽"。
陝州倉轉運使裴仲明蹲在汴渠堤岸,手中羅盤針尖直指河底。昨日失蹤的四艘漕船,竟在三門峽險灘下遊重新現身:船體完好卻空無一人,艙內積著三寸赤砂,細看竟是碾碎的人骨與洛陽含嘉倉的河床泥混合而成3。
"這砂粒會吃人。"船娘阿箬解開纏頭布,露出左耳潰爛的傷口:"前夜值更時,我聽見艙底砂子在唱《挽舟者歌》,伸手一摸......"她指尖殘留的赤砂突然蠕動,凝成個微型骷髏形狀。
子時,裴仲明按殘片線索找到汴水老閘口的幽冥當鋪。青銅門環雕著河伯馮夷像,掌櫃正用二十八枚黃河鯉魚骨穿成的算盤對賬。案頭擺著開元二十一年裴耀卿漕運改革的密檔,墨跡未乾的獸皮當票寫著:"以河砂換漕運"3。
"令尊裴耀卿典當嗅覺換新漕法時,可曾說過漕砂會反噬?"掌櫃儺麵下滲出腐魚腥氣。裴仲明猛然想起父親晚年總對著空白賬冊嗅聞——原來他早聞不到貪婪催生的血腥氣。
契約落成當夜,汴河突現百艘幽靈漕船。船身長滿藤壺狀人麵瘤,甲板堆滿流著黃水的"米袋"——細看竟是裹著粟殼的浮屍。更駭人的是船隊途經之處,兩岸纖夫皆化作赤砂卷入河底。
裴仲明策馬追至潼關,發現赤砂正沿漕渠蔓延。永豐倉的粟米接觸砂粒後,竟在糧窖裡長出人牙;通化門前運炭駱駝吸入砂塵,鼻腔噴出帶著《挽舟者歌》旋律的血霧。當年父親為節省三十萬緡運費設計的轉運節點,此刻全成了赤砂瘟疫的擴散口。
含嘉倉地窖深處,裴仲明找到父親遺留的陰陽羅盤。指針在《漕運圖》上劃出詭異軌跡——那些被幽冥當鋪篡改的漕路,正構成二十八星宿中的"鬼宿"。他猛然醒悟:典當河砂實則是將黃河龍脈質押給鬼道。
"現在毀約還來得及。"阿箬割開手腕,用血在艙板畫出大禹鎮河鐵牛圖。但裴仲明看見潼關外聚集的百萬饑民,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手寫的"民為重"。他抓起把赤砂吞入喉中,任由砂粒在臟器刻下甲骨文——這是唯一能短暫操控砂潮的方法。
當砂潮撲向長安春明門時,天空突然墜下七十二顆流火。裴仲明在灼燒中看清砂粒真容:每粒都是被漕運吞噬的亡魂,他們腳腕拴著運糧纖繩,脊椎嵌著"輸場"磚銘。二十八道星光照在他嘔出的血砂上,拚出幽冥當鋪初代掌櫃盜取的《連山易》殘章。
"用我的脊骨做新漕渠!"裴仲明縱身跳入汴渠漩渦。他最後聽見阿箬吹響骨笛,三門峽峭壁上的古棧道突然活過來,將赤砂困在《水部式》記載的舊漕路圖譜裡——那是狄仁傑任冬官侍郎時,為防漕運妖變設計的符陣。
三個月後,人們在重建的廣運潭邊立起無字碑。每逢雨夜,碑底會滲出裹著粟殼的血砂。太史局秘錄記載:"開元二十四年冬,汴渠赤砂噬三萬漕卒,轉運使裴仲明化鎮河鐵牛,然其雙目永存河底監看幽冥契約......"
喜歡星宿典藏錄:幽冥契請大家收藏:()星宿典藏錄:幽冥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