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的一瞬,十一的目光先落在了床榻上。
江小雪的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呼吸平穩,顯然脫離了危險。
但下一秒,他的視線就被地上的小小身影攫住。
銅盤翻倒的脆響還在廂房內回蕩,小晴已經摔倒在地。
她的雙腿早已酸軟得如同麵條一般提不起一絲力氣,纖細的手臂顫抖著撐住地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那張平日裡總是粉雕玉琢的小臉此刻慘白如紙,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透,淩亂地貼在臉頰上。
她的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卻倔強地睜著眼睛,不肯讓自己昏睡過去。
她的衣裙上沾染了血漬和藥汁汗水等各種汙漬,衣袖也同樣臟兮兮皺巴巴地貼在手腕上。
那雙白嫩圓潤的小手指尖還在微微痙攣。
她咬緊牙關,濕漉漉的睫毛顫動著,每一次沉重的眼皮落下,都被她用儘力氣重新撐開。
呼吸又急又淺,胸口劇烈起伏,像隻精疲力竭卻仍不肯低頭的小獸。
十一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燭光搖曳下,那個總是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小姑娘正狼狽不堪地跪坐在地上,雙手微微顫顫地撐著不願意倒地。
她的小臉慘白如紙,淩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額前,嘴角還掛著一點咬破嘴唇的血跡。
可她竟然還在試圖爬起來。
他大步上前,單膝跪地,一把將小晴撈進懷裡。
小姑娘的身體冰涼得嚇人,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卻還在他臂彎裡掙紮著想要保持清醒。
“呼……呼……”她張嘴喘息著,卻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襟,用力之大,讓她指節都泛白了,還在微微發抖。“有……重要的事……要說……”
十一眉頭緊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汗水和血跡。
“先休息。”他的聲音低沉而克製,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力度。”等你醒了再說。”
那隻小手冰涼發抖,力道輕得可憐,卻透著一股執拗的狠勁。
她仰著臉,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卻仍死死盯著他,小嘴說話間還急速地喘著氣。
“你……是不是……”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喘息。
十一瞬間明白了她的顧慮。
他單膝跪地,任由她揪著自己的衣襟,聲音放得極輕。
十一何等聰慧之人,自然知道小晴如常倔強地保持清醒是為什麼。
“我沒有設計她。”
小晴的指尖顫了顫,卻沒有鬆開。
十一雖然在樹林裡給小晴解釋了自己會出現的緣由,包括軍器局發現奸細以及遺落槍支的前因後果。
樹林裡的解釋的確是合理解釋了十一與玄平師兄會出現、一路追過來的原因。
但站在小晴的角度,很容易聯想到十一姍姍來遲,會不會有意而為之,目的是讓江小雪在缺少情報的情況下,麵對藏著那火繩槍的伏兵。
也就是說,江小雪的重傷,極有可能是十一臨時起意,想要借助那一夥奸細之手除掉她這個前天衍教教主、前反賊頭頭。
雖然江小雪後來的行為算是投誠,伺候保護小晴儘心儘力,行為也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但彆忘了,江小雪有利用“芍藥”身份潛伏國公府潛伏京城好幾年的前科,這短短一年的觀察根本無法證明江小雪的忠誠度。
而且江小雪武藝高強,擺著這樣一個武功高強、反賊出身、有奸細前科的人在身邊,即便江小雪一直表現出善意,對小晴儘心儘力,但免不掉惹人懷疑,十一作為皇帝,有足夠的的理由除掉這個不可能性。
且十一不似小晴,一來他作為帝王,容易更理性地看待問題,直接將危險的可能性除掉。二來江小雪整天與小晴接觸最多,與十一相處的時間有限,她能通過每日相處讓小晴感覺到善意,但這一點十一肯定是感受不到的。
總之,十一不是她,有足夠的理由、有足夠的動機除掉江小雪,即便有可能錯殺好人,十一也絕不會手軟。
雖然小晴那麼多輩子都沒有當皇帝的記憶,但這並不妨礙她去揣測帝王的心思。
小晴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如果十一並未往那方麵想那還好。
如果十一的確有趁機除掉江小雪的想法,那這個時候無法自保的江小雪就太危險了!小晴強撐著不願意睡去,就是因為這個。
“軍器局的線報來得太遲。”他繼續道,拇指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一道血痕。“若我真要借刀殺人,何必親自帶玄平追來?”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可小晴依然倔強地盯著他。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更用力地攥緊了他的衣料,指節幾乎要刺破蒼白的皮膚。
她在怕什麼?
十一忽然意識到,這個聰慧過人的小姑娘不是在討要解釋,而是在恐懼一個無法驗證的可能性。
十一心中暗歎,這小家夥往日看起來那般遲鈍,今日怎麼反應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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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他忽然改了稱呼,掌心托住她搖搖欲墜的後腦。“我以天子之名立誓,今夜不會有人動她一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