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戰第十。”
“臣聞鴟梟不鳴,要非祥禽;豺狼不噬,要非仁獸。此虜人未動而臣固將以論戰。何則?昔晉文公與楚盟曰‘退避三舍’,既而城濮交兵,猶執‘信不由中,質無益也’之訓,此誠信可恃而詐虞必敗之明驗。今彼嘗效張儀欺楚之術,陰構邊釁;我亦習李牧備胡之策,嚴設烽燧——一詐一虞,謂天下不至於戰者,何異宋襄公待楚兵半渡而不擊,徒取襄公之辱耳!”
“明知天下之必戰,則出兵以攻人與坐而待人之攻也,孰為利?昔韓信破趙,先據井陘之險,曰疾戰則必勝;若陳餘守井陘而待漢兵,必成長平之覆轍。戰人之地與退而自戰其地者,孰為得?武帝伐南燕,舍守淮之議而直搗臨朐,謂入險而返,士有歸心,不可往也;若慕容超守大峴而待晉師,則晉師危矣。”
“均之不免於戰,莫若先出兵以戰人之地,此固孫臏圍魏救趙之至權、曹操官渡先擊之上策。昔秦惠王欲伐蜀,先作五石牛以誘其君;今我揚兵川蜀而實趨山東,正效司馬錯得蜀即得楚之謀——此非獨兵家詭道,而微臣之所以敢妄論,實乃此存亡之機也。”
“詳戰之說奈何?詳其所戰之地也。昔孫子雲‘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韓信破趙,先度井陘險隘;武帝北伐,必據大峴天險,此皆因地造勢之明證。兵法有九地,皆因地而為之勢。不詳其地、不知其勢者謂之浪戰,猶吳楚柏舉之戰,子常棄三關之險而野戰,終致郢都淪陷;苻秦淝水之敗,苻堅昧八公山勢而妄動,反成草木皆兵之笑柄。”
“故地有險易、有輕重。先其易者,險有所不攻,如鄧艾偷渡陰平,棄劍閣之堅而取江油;破其重者,輕有所不取,若霍去病西征,舍羌中諸部而直擊河西。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勢重者,果安在哉?曰:山東是也。昔戰國之時,田單守即墨而複齊七十城;楚漢相爭,彭越擾梁地而掣項羽,皆以山東為勝負樞機。不得山東則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則中原不可複。此定勢,非臆說也。”
“古人謂用兵如常山之蛇,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臣竊笑之,夫擊其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固也;若擊其首則死矣,尾雖應,其庸有濟乎?昔樂毅破齊,先下臨淄,如斷蛇之首,餘城望風瓦解;今山東者,虜人之首,而京洛關陝則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裡而至燕,燕者虜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無濁流之阻,所謂千二百裡者從枕席上過師也,此正曹操官渡戰後,輕騎破烏桓於白狼山之勢。”
“山東之民勁勇而喜亂,昔樊崇赤眉軍起莒縣占泰山,旬月聚眾十萬,數年席卷大河南北。虜人有事常先窮山東之民,天下有變而山東亦常首天下之禍。至其所謂備邊之兵,較之他處,山東號為簡略。且其地於燕為近,而其民素喜亂,彼方窮其民、簡其備,豈真識天下之勢也哉。今夫二人相搏,痛其心則手足無強力;兩陣相持,噪其營則士卒無鬥心。昔田穰苴斬莊賈而整軍紀,燕師聞風宵遁;固臣以為兵出沐陽、彭城,則山東指日可下,山東已下則河朔必望風而震,河朔已震則河洛者臣將使之塞南門而守。請試言其說:”
“索虜列屯置戍,自壽春以西,至於武都,雜北魏守備之兵不滿十萬。關中長安、河南洛陽、河北鄴城三處,彼以為形勝根本之地。防之為甚深,備之則多疏,可因其重,示以必爭之勢。揚兵梁州,則曰:‘關隴乃周秦漢唐故都,崤函之固,吾不可不圖。’陳師襄陽,則曰:‘洛陽有先帝陵寢,宗廟丘墟久矣,吾不可不克。’耀武壽春,則曰:‘鄴城為中原腹心,王業肇基之所,吾不可不複。’多張旗幟,廣設疑兵,晝則金鼓相聞,夜則篝火相望,使關中震恐,洛陽戒嚴,鄴城驚惶。”
“彼見我軍威赫赫,必集十萬之眾分守三地,且沿邊諸縣皆閉城自守。此正所謂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況北魏於山東屯田者不滿三萬,且老弱雜處,戰守皆不足恃。如此,河洛宿衛、青齊屯田、中原征調之精銳,勢必傾巢而出。我軍以虛張聲勢之法,使其欲撤不能,欲戰不得,則山東之地守備必虛。”
“山東雖有青、密、沂、海諸州屯兵數千,然我以樓船水師自廣陵出海,縱橫登、萊、沂、密之境,彼必分兵守禦海岸。加之山東饑民素懷怨望,盜賊蜂起,若遣死士誘之以官爵,脅之以兵威,使其四處擾敵,彼必顧此失彼。此時陛下遣一良將,率步騎五萬,自朐山疾進,三日內可至兗州、鄆城。以虎狼之師擊疲憊之卒,山東諸郡誰能抵擋?”
“山東既定,當息兵養民,整飭武備,招募當地豪傑,教以戰陣之法。然後傳檄河朔,聲討虜罪,以大軍繼後,此乃檀道濟唱籌量沙破魏軍,劉秀撫定河北之故智。天下皆知王師恢複中原之誌不可動搖,虜人敗亡之象顯露無遺,則柔然、高車等族,必如永嘉之亂時匈奴、羯族乘勢而起,攻其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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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虜人若調關中、洛陽、鄴城之兵回救,我軍早已扼守險要,斷其歸路;若堅守不撤,則腹心已失,士卒離心。我軍再前後夾擊,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屆時,陛下或可築壘固守,迫其請降;或可驅敵北遁,趁其半渡而擊;或縱其歸巢,待其懈怠,再一舉殲之。如此,則中原可複,河北可定,天下大業指日可成矣!”
“然海道與三路之兵,將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銳。蓋臣以海道、荊襄、淮西之師為正,而以山東突擊為奇;奇師當用精悍,正師可使偏裨。昔武帝伐南燕,以舟師出下邳為正,而自琅琊越險為奇,正合正以牽製,奇以決勝之術。今若以弱師駐川蜀,示攻關隴;以偏師屯襄陽,佯圖洛陽;以疑兵出淮西,虛張複鄴之勢——此三路正兵雖弱,卻能使虜分兵十萬,困於三隅。而山東奇師五萬,選自北府舊部與淮南壯士,此乃以強擊虛之策。”
“古之用兵者,檀道濟深諳此道,元嘉八年北伐,嘗謂部將曰:‘吾以羸師守滑台,示敵以弱;自將銳卒出彭城,擊其不備。敵若攻滑台,不過旬日必退;吾擊敵虛,可長驅入魏境。’,然檀道濟施於千裡戰局,非僅陣間機變也。”
“若不然,必重蹈覆轍,去歲王玄謨率精銳攻滑台,不設奇正,唯恃蠻力,終致糧儘師潰,更如三京之役,柳元景克弘農而不知分兵,龐法起據潼關而不設犄角,虜人斷其糧道,遂至全線崩潰。今若儘發精銳從三路直進,寸土必爭,是猶以吳越之舟戰於中原,鮮不覆亡。”
“昔檀道濟向陛下請命,願以三萬兵,自淮入泗,北收東平,東擊齊地,絕虜漕運,西會於滎陽。”此越敵心腹而謀遠勢,檀公不以為迂,陛下不以為疑,卒能破魏於河南,此乃謀定而後動也。今臣之策,雖似奇險,然觀武帝滅南燕,先越沂蒙山險而擊臨朐;滅後秦,先越函穀天塹而攻長安——皆以越都謀國成大功。使武帝當時疑而不用,豈有中原澄清之日?”
“或謂臣策為狂言,然臣更有一說為陛下明之:臣前所謂兵出青州則青齊之民必叛魏以為內應,實乃不戰而定之策。議者必詰曰:‘元嘉二十七年,山東之變亦劇矣,然終無一人為朝廷守尺寸土以圖興複,何也?’臣對曰:‘北方州郡,可驅為兵者多是耕稼之民,而能將兵成事者,非軍府世襲之兵戶,則為郡縣弓馬之武吏。’何者?耕農之民,雖易聚成眾卻寡謀少慮,初戰輕敵而久戰必潰,若使攻堅城、持久戰,鮮有不敗。”
“而軍戶與州郡武吏則不然,彼等世居行伍,熟諳營陣號令,其部帥久曆戰守,賞罰進退皆有成規。昔元嘉之季,謝晦叛荊楚,其麾下府兵皆膠固不散,至死方休,正此類也。然元嘉二十七年山東之亂,何以未見此輩響應?蓋青齊之俗,尚氣任俠而恥居人下,皆農夫起於隴畝,而州郡武吏素輕其為耕夫之徒,不肯俯首聽命,故寧據城自守,待王師至而爭建功勳。”
“臣嘗察此輩中必有豪傑可與謀事者,然魏人素輕其戰力,除征發築城、護衛官吏外,從不令參與戰陣。彼等久蓄怨憤,思乘變而逞勇悍之氣,其心比耕農更切。但此輩計深慮遠,非見王師旌旗不肯輕動。陛下若以大軍入其境,彼必開城迎降,唯恐後時。得此輩則可拜為將校,得城邑則可使守邊陲,舍此而求可用之兵,未見其可也。此臣於詳戰之末,故為陛下備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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