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把施工草圖合上,擱到一邊。剛喝了一口冷茶,還沒咽下去,門就被輕輕敲了兩下。
羅燕抱著個文件夾進來,眉眼間帶著幾分疲色,把資料放在桌上。
“庫存賬。”她開門見山,“張哥那邊,三月整月都沒追加一單。懷化老周說貨還壓著,桂林那邊也下得少——算起來,光bp殼子這一批,已經積壓四天了。”
李向東放下茶杯,翻開表格一看,心裡頓了下。
按計劃,三月應該是第二輪爆量——過年返工潮剛起,南北銷售正旺。可這表上出貨明細明顯跳空,主線幾個客戶的名字後麵全是空格。
“珠三角幾個攤口呢?”他問。
“楊大軍下了點,但也比年前少。”羅燕頓了頓,“總共下滑了快三成。”
李向東站起來,走到窗邊。
院子那頭的倉庫門開著,一排排堆疊的bp機殼,白得刺眼,塑料袋上還貼著“春雷”二字。叉車剛停下,一名工人正用肩膀頂著一箱往內庫抬。
“年前張哥還說要擴單。”他低聲道,“現在就這麼斷了,不像隻是他的問題。”
“是市場。”羅燕語氣不輕不重,“這批貨再不出,月底倉容就頂了。你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李向東沒答,隻是拉開抽屜,取出那本賬本,手指翻得極穩。
綠皮火車慢慢駛出站台,鐵軌上的霜還沒化乾。
李向東把小包放好,靠窗坐下,手裡拎著一杯早上買的熱豆漿,一口沒喝。他不是奔著張哥一個人去的,他是要看看——到底哪裡出的問題,為什麼這兩個月客戶的節奏全亂了。
他從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發貨賬,攤開在膝頭。三月開頭那幾頁格子,空得明顯。
張哥,一個月沒要貨。桂林的小陳兩周隻下了一單樣品,還不到一百套。懷化的老周說話含糊,說市場慢,說還在壓庫存。南頭市場那幾個夜市老客也變得謹慎,一天三問:“能不能便宜五毛?”“彆家的長一樣,便宜啊。”
但真要說,“不出貨”的客戶不到整體出貨的三分之一。最重的東泰合同,訂單還在穩穩走著,佛山那邊的聯盟廠子,前幾天還追加了一批急單。
問題不是出不了貨,而是——前麵的頭車突然刹住了,後麵的車廂就跟著晃。
春雷的出貨結構,已經不再靠張哥吃飯,但張哥那類“帶頭鋪貨”的人一變,市場風聲就變。
李向東翻到最後一頁,拿出鋼筆,在空白處寫下幾行字:
·大客戶會變;
·跟風的會慌;
·真正不會亂的——是自己掌控的終端。
窗外,車輪碾過的鐵軌在晨霧裡拉出一道道水汽。他靠在椅背上,閉眼不語。
不是焦慮,而是預感。
這趟,他不打算空手而回。
下午兩點,陽光正足,電子配件批發街上人來人往。
李向東提著包拐進那條熟悉的巷子,一眼就看到了張哥的鋪麵。門頭還是那塊舊藍漆牌子,上麵“鴻達通訊配件”幾個字被歲月刮掉了半邊。卷簾門半開,一名年輕小夥坐在前台擦耳機殼子,看起來是新來的。
“你找誰?”
“張哥。”李向東答得不緊不慢。
小夥回頭喊了一聲,後頭的張哥抬起頭來,愣了一下,站起身走了出來:“喲,向東來了啊。”
聲音裡沒什麼熱情,也不生疏,就是那種“做了多年買賣”的老熟人音調,油得發滑。
兩人進了鋪子裡間,坐下。張哥手上還抓著一張出貨單,眼神卻有點躲閃。
“最近這邊忙不?”李向東問,隨口。
“還行,”張哥笑笑,“就是這行情怪著呢。你知道嘛,現在假的多,誰都怕砸手上。”
李向東點頭,不說話。他目光掃過牆邊的貨架,那上頭擺著一排bp機殼,有幾款是春雷的老模具,還有幾款模模糊糊、像是山寨仿的,沒有標,也沒有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