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傍晚的風吹得工地一角的飲水棚紙杯打轉。茶歇時刻,幾個工人蹲在角落抽煙,話音壓得很低,卻止不住傳播。
“你們聽說沒?老張他們那個小盤子,前天開始停工了。包工頭聽說跑路,電話都打不通。”
“真的假的?不是說開盤還挺火?”
“火個屁,樓還沒出地麵呢,預售款就拿去補前麵那個盤的窟窿了。斷鏈了。”
羅燕恰好路過,眉頭微蹙。回辦公室,她立刻讓出納查了一下:那家叫“金誠置業”的公司,的確與春雷有過交集——去年曾合作采購一批外牆塗料。
“銀行係統顯示,他們正被列為信用觀察客戶,項目估值被腰斬,抵押物恐怕要變現了。”她低聲說。
第二天上午,會計部傳來小道:幾位工人家屬也在問,“房價是不是在跌?會不會拿不到房?”
有人悄聲議論:“春雷會不會也被拖下水?”
王哥聽見,拍拍旁人肩膀,說:“咱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樓都封頂了。”可他眼神一閃,那句“我們不一樣”,自己似乎也沒把握地喊得那麼響亮。
中午,辦公室還未散去飯氣,李向東的bp機響了一聲,接著座機響起。
“喂,李總……我是恒盛那邊的黃工,還記得嗎?之前我們一起從建材市場拉過一批瓷磚的。”電話那頭的聲音急促,帶著一絲討好與慌亂。
“嗯,有印象。你那邊最近還順利嗎?”李向東握著聽筒,語氣平穩。
對方頓了頓,像是憋了口氣才開口:“李總,實話實說,我們項目那邊有點……卡住了。原本想著十一前能封頂開盤,誰知道市場一下轉冷,預售根本賣不動。”
“貸款批不下來,工人散了一批。我知道咱關係不算深,但實在沒轍了……能不能先借我們幾噸水泥?賬先掛著,等回款我立馬結。”
李向東沒立刻答話,隻聽見電話那頭有風聲,像是站在空地上打來的。他想起這個人,去年夏天一塊兒吃過快餐盒飯,彼此談笑著說“下半年一片黃金”。
“你們上個月剛拿的新地?”他問。
“是啊,金林花園那塊,拆遷都沒理順。那時候想著快進快出,誰想到這行情……”黃工低聲罵了一句,“現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向東緩緩放下手裡的鋼筆,視線穿過窗外封頂的a棟,看著塔吊在風裡緩慢旋轉。
“行,我知道了。”他平靜地掛斷電話。
羅燕端著賬表進來,看到他眉頭緊蹙,問:“又有人來求支援?”
“恒盛那邊,扛不住了。”李向東靠在椅背,聲音低沉,“以前大家都在往前衝,現在開始有人掉隊了。”
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是——再過幾個月,掉下去的人恐怕不止一家。
下午四點,會議室門一關,空氣頓時沉了幾分。羅燕坐在主位,桌上攤著一遝合同複印件和供應鏈付款清單。
“剛才接到李總電話,說恒盛那邊項目崩了。”她開門見山,語氣卻異常冷靜,“我查了一圈,春雷和他們之間沒有賬麵交叉,唯一有記錄的,是去年跟他們共同從萬通采購過一批鋼筋。”
王哥皺眉:“那批貨是一起拚單的吧?咱這邊全款結了,他們當時是不是掛賬?”
“是。”羅燕點頭,“我們沒問題,但萬通那邊,現在開始收縮授信了。他們怕一棵樹倒了,帶歪一片林。”
她看了李向東一眼,語氣變得鋒利:“我今天下午已經讓財務組人手對接,梳理所有供應商信用線情況。”
王哥沉思片刻,說:“要不要主動出麵,和幾個主要材料商重新簽一遍授信協議?彆等他們先出招。”
李向東靠在椅背,眼神平靜卻透著一絲銳利:“從今天起,所有對外采購,一律現金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