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珀遺音_長安燼長月燼明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1章 血珀遺音(1 / 1)

醜時三刻的務本坊靜得能聽見露水滴落的聲音。顧長安攀在枯井邊緣的手指已經凍得發青,指甲縫裡嵌滿了青苔和血泥。他屏住呼吸聽著井底的動靜,直到那微弱的鷓鴣哨音徹底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東南角的地窖燈光忽然晃了晃。顧長安迅速伏低身子,額頭抵在冰冷的井沿上。三丈開外的葡萄架下,兩個提著燈籠的仆役正往酒壇上貼封條。其中年長那個突然停下動作,狐疑地望向枯井方向。

"老周,你聽見什麼動靜沒?"

被稱作老周的瘦高個豎起耳朵,燈籠在他手中微微搖晃,在磚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怕是野貓吧。"他彎腰繼續貼封條,"這幾日坊裡不太平,連耗子都躲起來了。"

顧長安趁機翻出井口,後背貼著斑駁的磚牆挪動。孔雀膽的毒性又開始發作,眼前陣陣發黑。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混著皮囊裡《霓裳》殘譜的墨香,竟讓他想起永寧及笄禮上打翻的胭脂——那天她慌慌張張用袖子去擦,反倒把芙蓉色的胭脂蹭得滿袖都是。

地窖的木門突然吱呀作響。顧長安閃身躲進柴垛陰影裡,看見個穿褐色短打的男人端著銅盆出來倒水。借著門縫透出的燈光,他注意到對方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這是長安黑市掮客常見的特征。

"三更天還洗什麼手?"老周嘟囔著接過銅盆。

掮客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剛清點完那批波斯琉璃,沾了灰。"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今晨金光門外又吊死十幾個,有個還是原東宮的典膳。"

柴垛後的顧長安渾身一僵。東宮典膳局掌膳食,最清楚主子們的飲食喜好。若太子連這樣的心腹都滅口…

老周倒吸一口涼氣,燈籠差點脫手:"不是說染了時疫?"

"你見過時疫死人脖子上有勒痕的?"掮客冷笑,突然瞥見柴垛旁的水窪——顧長安移動時帶落的露水正一圈圈漾開。他眯起眼睛,手悄悄摸向腰間。

千鈞一發之際,坊牆外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金吾衛舉著火把疾馳而過,領頭的厲喝:"奉旨搜查叛黨!各坊即刻閉戶!"

掮客的注意力被引開,顧長安趁機滾到葡萄架下。架上的枯藤纏住他的肩甲,發出細微的斷裂聲。地窖門砰地關上,燈光被厚重的棉簾遮得嚴嚴實實。

他摸索著解開肩甲係帶,突然摸到內襯裡硬物——是缺失耳垂的男人塞給他的皮囊。借著月光,他看清囊口繡著朵小小的並蒂蓮。永寧生前最愛在香囊上繡這個花樣,說是一莖兩花,象征…

"在那裡!"坊牆上突然冒出個黑影。顧長安本能地撲向地麵,三支弩箭擦著發髻釘入葡萄架。他反手擲出剛解下的肩甲,鐵片旋轉著擊中偷襲者的咽喉。

屍體墜落的悶響驚動了巡邏的金吾衛。顧長安抓起地上散落的竹簡塞回皮囊,撞開地窖旁的小門衝進雜院。這是個堆放陶胚的場地,半人高的陶甕在月光下像蹲伏的怪獸。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顧長安蜷進最大的陶甕,甕底的泥漿立刻浸透了衣衫。他屏住呼吸,聽見皮靴踏碎陶片的脆響。

"搜仔細了!太子殿下要活的!"

甕中的顧長安攥緊了焦黑的琵琶撥子。這撥子通體烏黑,唯獨握手處磨出銅色——正是永寧常用來彈奏《鬱輪袍》的那把。去年上巳節,她就是用這個撥子輕輕敲著他的鎧甲說:"顧將軍這般嚴肅,莫非我彈的是《破陣樂》?"

記憶突然被甕外的對話打斷。

"頭兒,這有血跡!"

火把的光透過陶甕縫隙,照見顧長安靴尖滲出的血。他悄悄拔出匕首,刀尖抵在甕壁最薄處。就在這時,東南方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連陶甕都跟著震動。

"是安福門方向!叛軍打進來了!"

雜亂的腳步聲遠去後,顧長安又等了一刻鐘才爬出陶甕。爆炸引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把務本坊的屋瓦都染成血色。他借著亮光檢查皮囊,發現除了《霓裳》殘譜和竹簡,還有個小油紙包。

紙包裡是硫磺粉和幾粒腥紅藥丸。顧長安吞下兩粒,灼燒感從喉嚨蔓延到四肢百骸。劇痛中他看見零碎畫麵:永寧在馬嵬驛的梨樹下埋了個鎏金匣子;太極宮偏殿的藻井上刻著與地宮牆壁相同的蓮花紋;太子腰間玉佩的穗子缺了半截,斷口處沾著暗紅…

新的腳步聲從後院逼近。顧長安閃到月門後,看見個穿灰布衫的老嫗提著水桶走來。她右腿微跛,每走三步就要停下來喘氣。經過陶甕時,老嫗突然用桶底在某個陶胚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暗號般的敲擊聲讓顧長安瞳孔驟縮。這是永寧幼時頑皮,常在她院中水缸上敲的節奏。他鬼使神差地現出身形,老嫗卻像早有預料般頭也不回:"將軍若還想見郡主最後一麵,就跟老身來。"

她引著顧長安穿過七拐八繞的巷道,最後停在一間掛著"薛記藥鋪"燈籠的屋前。門楣上積著厚厚的香灰,顧長安路過時蹭了滿肩。老嫗突然轉身,枯瘦的手指劃過他染血的衣襟:"孔雀膽混了離魂散,難怪能撐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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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裡彌漫著艾草和雄黃的氣息。老嫗從藥櫃最底層取出個錦盒,盒裡躺著支金鑲玉簪——正是永寧及笄時戴的那支。簪頭蓮花的血珀已經開裂,蕊心處凝著暗紅。

"郡主及笄那日,太子殿下在酒裡下了藥。"老嫗用銀針挑開血珀,露出裡麵米粒大的紙卷,"這是她最後留給將軍的。"

顧長安展開紙卷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上麵隻有八個蠅頭小字:"太極生兩儀,陰陽本同根。"字跡被血暈開大半,卻還能看出永寧特有的筆鋒——她總愛把"儀"字的最後一捺拉得老長。

"這是…"

老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她踉蹌著撞翻藥櫃,幾十個瓷瓶嘩啦啦碎了一地。顧長安扶住她時,摸到她後心插著根細如牛毛的金針。

"快…走…"老嫗拚儘最後力氣推開他,"他們…在簪子裡…"

門外傳來整齊的踏步聲,至少二十名甲士包圍了藥鋪。顧長安捏緊玉簪,聽見簪身傳來極輕的哢嗒聲——中空處藏著機簧!他想起永寧曾說過,楊貴妃賞她的首飾裡,有支能射出毒針的步搖。

老嫗用身子撞開後窗,同時打翻油燈。火苗竄上藥櫃,雄黃燃燒產生的濃煙瞬間充滿屋子。顧長安躍出窗戶的刹那,聽見弩箭破空的銳響。他回頭望去,隻見老嫗心口釘著三支箭,人卻還死死抵著窗框。

"郡主…等您…"

同樣的話語,同樣決絕的犧牲。顧長安攥著玉簪滾進排水溝,冰涼的汙水讓他打了個寒顫。水溝通向坊外的漕渠,他潛遊時不斷有記憶碎片閃現:永寧踮腳把平安符係在他劍柄上;東宮夜宴時太子袖口若隱若現的太極圖紋;阿醜咽氣前在他掌心畫的半個陰陽魚…

漕渠儘頭連著西市的排水閘。顧長安爬上岸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他靠在閘門石獸旁檢查玉簪,發現簪尾可以旋轉。擰開三圈後,簪管裡掉出卷薄如蟬翼的絲絹。

絹上用工筆繪著太極宮偏殿的平麵圖,某處梁柱旁標著朵蓮花。圖側小楷注著:"七月初七,子時三刻,《霓裳》終章處。"墨跡深淺不一,像是分多次寫成。

顧長安把絲絹湊近鼻尖,聞到極淡的沉水香——正是缺失耳垂的男人身上那種。他突然明白為何那香爐暗格裡的絲絛也有此香:永寧生前,必是常與這些死士在沉香繚繞的密室裡謀劃。

晨光中,西市開始響起開鋪的動靜。顧長安把絲絹藏進靴筒,突然摸到個硬物——是務本坊地窖掮客掉落的銅牌。牌上刻著"波斯邸"三字,背麵卻烙著個眼熟的太極紋。

遠處傳來淨街鼓聲,新一天的搜捕就要開始。顧長安望向太極宮方向,指腹摩挲著玉簪裂開的血珀。永寧的字跡、阿醜的血書、老嫗的遺言,還有那些至死都念著"郡主"的死士,所有線索都指向七月初七的子夜。

他最後看了眼務本坊升起的黑煙,轉身沒入晨霧中的小巷。孔雀膽的毒性又開始發作,但這次顧長安任由劇痛蔓延——唯有疼痛能讓他保持清醒,記住每一個為永寧而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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