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儘頭的梨花香氣愈發濃鬱,顧長安的靴底碾碎了幾片飄落的花瓣。他貼著潮濕的石壁前行,臉頰傷口滲出的血珠滾落頸間,在鎖骨處積成小小的血窪。懷表的齒輪聲在幽閉空間裡格外清晰,子時三刻的陰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
"商音為引…"他默念著,指尖撫過牆上凸起的工尺譜。當觸到某個特殊音符時,青磚突然凹陷半寸,前方石壁無聲滑開。刺目的白光傾瀉而入,顧長安下意識橫劍遮擋,劍穗上的相思豆在強光中紅得妖異。
梨園中央那株百年梨樹正在凋零。雪白花瓣混著血雨簌簌落下,樹下的石案邊坐著個撫琴的剪影。顧長安的呼吸驟然凝滯——那人梳著永寧最愛的驚鵠髻,發間彆著他送的鎏金梨花簪。
"郡主?"他啞著嗓子喚道,劍尖卻未放鬆分毫。琴聲戛然而止,撫琴者緩緩轉身,青銅麵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麵具人突然暴起!三枚透骨釘擦著顧長安耳畔釘入石壁。他旋身避讓時,發現對方左袖空蕩——與地宮裡自爆的女子如出一轍。染血的琴弦迎麵襲來,顧長安揮劍格擋,"寧碎"劍身與琴弦相撞竟迸出火星。
"你不是永寧。"顧長安劍鋒挑向對方麵具,"她的斷腕切口在橈骨三寸處。"琴弦突然變招纏住劍身,麵具借力騰空,足尖點過梨枝時震落漫天飛花。顧長安看清了對方靴底的紋樣——金吾衛製式。
第二波攻擊來得更急。琴軫中射出的銀針封住他所有退路,顧長安後仰避開致命處,仍有五枚沒入右肩。劇毒讓視野瞬間模糊,他踉蹌著以劍拄地,瞥見懷表指針已指向子時二刻。
"顧將軍果然命硬。"麵具人終於開口,聲音卻是刻意偽裝的尖細,"可惜永寧郡主的琴軫裡…"話音未落,顧長安突然暴起,染血的左手直取對方咽喉。糾纏間青銅麵具脫落,露出張布滿燙傷的臉。
"趙破虜?"顧長安驚愕鬆手。對方趁機一掌拍向他心口,卻在觸及衣料時猛地縮回——顧長安懷中殘譜飄落,正巧蓋住對方手腕。燙傷者突然發出駭人的嚎叫,皮膚接觸譜紙處冒出青煙。
這瞬息破綻足夠致命。顧長安的劍鋒抵住他喉頭:"真虎符究竟在…"
梨樹後方突然傳來機械響動。十餘名金吾衛持弩現身,為首的年輕將領摘下兜鍪,月光照亮他眉間與太子如出一轍的美人痣。"顧將軍夜闖禁苑,可是要謀反?"太子親衛統領李延年撫摸著弩箭上的暗綠熒光,"或者…在找這個?"
他掌心躺著半枚青銅虎符,紋路與顧長安懷中布防圖完全吻合。假趙破虜見狀突然狂笑,竟主動撞向劍刃。鮮血噴濺在梨樹根部,泥土立刻翻湧如沸水。顧長安瞳孔驟縮——那血竟是詭異的墨綠色。
"快退!"他縱身撲向石案,身後傳來弩箭破空聲。琴身被射穿的瞬間,七根琴弦同時崩斷,發出震耳欲聾的商音。整株梨樹劇烈搖晃,樹乾裂開一道縫隙,露出裡麵寒光閃閃的——
"真虎符!"李延年失聲驚呼。顧長安卻注意到虎符下方壓著的素箋,上麵是永寧的筆跡:"見字如晤,商音破陣"。他毫不猶豫地將殘譜按在樹縫處,虎符機關發出齒輪咬合的巨響。
變故陡生!地麵突然塌陷,顧長安與李延年同時墜落。黑暗中有冰冷的金屬抵住他後頸,耳邊響起真正的趙破虜的聲音:"將軍看頭頂。"
顧長安仰頭,透過塌陷的洞口望見震撼的一幕:梨樹根係纏繞著無數女子骸骨,最上方那具戴著永寧的鎏金臂釧。虎符所在的位置,正對著骸骨空洞的左眼眶。
"這才是真正的引魂陣。"趙破虜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用貴妃血脈為祭,就能…"話未說完,他咽喉突然多了個血洞。李延年握著滴血的匕首冷笑:"太子殿下最討厭多嘴的狗。"
地底傳來流水聲。顧長安趁機滾向暗處,摸到塊刻著《霓裳》譜的青磚。當李延年的淬毒弩箭離弦瞬間,他猛地拍下磚塊。地下河水噴湧而出,將所有人衝往不同方向。
湍流中顧長安死死抓住虎符。冰冷的水流裹挾著他穿過狹窄的甬道,最終被拋進個圓形石室。他嗆咳著爬起,發現室內堆滿貼著封條的樟木箱——是梨園的戲箱。最近那個箱蓋半開,露出半截熟悉的杏色衣袖。
"永寧?!"顧長安撲過去掀開箱蓋,隨即如墜冰窟。箱中是個穿著永寧衣裳的草人,心口釘著桃木釘,釘上刻著太子的私印。草人手中握著封信,火漆印是貴妃專用的鳳紋。
信紙展開的刹那,遠處傳來更鼓聲。子時三刻到了。顧長安的懷表突然瘋狂旋轉,虎符在他掌心劇烈發燙。信上隻有八個字:
"此身雖歿,此恨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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